“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为什么我毫不知情?”龟井静香的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缝了,他死死盯着宫下北那张脸,沉声问道。
龟井并不掩饰他与梶山近,与五菱会之间的密切联系,他当然也清楚梶山近通过与一个瑞士人合作,大量洗钱的事实,他还知道五菱会通过跨国搬运的方式,与香港、朝鲜人联手洗钱的事实。
不过,他可不知道有人正在调查梶山和五菱会,自然很好奇宫下北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在进入政界参选议员之前,龟井静香是在警察厅任职的,而且他的职务不低,毫不客气的说,在日本的警察系统中,他的关系网是很密集的,不管是在东京还是在地方,都是如此。
在如今这个年月里,日本还没有成立专门的反洗钱机构,“特定金融情报室”,也就是所谓的“FAFIO”在数年后才会成立,目前,负责反洗钱的部门,还归属于警察厅,因此,如果有相关方面的信息,龟井静香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收不到。
难道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消息比自己还灵通?龟井静香可不相信。
“我自然有消息的来源渠道,”宫下北微笑道,“不过龟井君可以选择不相信。”
龟井静香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那对不大的眼睛里,似乎有火苗在跳动。
“我明白了,宫下君,”良久之后,他点点头,说道,“对于你所提出的合作的建议,我需要一些时间去考虑,在这里,我可以坦率的告诉你,对于合作本身,我并不感兴趣,不过必须承认的是,我不喜欢跟你这样的人做对手。和赤本……啊,应该说和你父亲比起来,你的确更像是个痞子……”
说到这儿,他笑了笑,抬起手在面前摆了摆,解释道:“不要误会,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的胆子要更大一些。对于你这样的人,我并不看好,但我也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够和睦相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宫下北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龟井静香这是在明白的告诉自己,他瞧不上自己提出的所谓合作的建议,但是呢,他也不希望与自己为敌。
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一只跳到脚面上的癞蛤蟆,没有太大的攻击力,但若伸手去抓的话,却也免不了被恶心一顿。
龟井所谓的和睦相处,实际上就是敬而远之,我不招惹你,你也别来烦我。
知道对方还是从心理上瞧不起自己,不过宫下北也不是很介意,说实话,他也没想过今天就能把这个家伙说服,让他和自己撘成某种程度上的合作意向,毕竟那根本就不现实。
政客是就是政客,又不是没脑子的蠢蛋,在看不到明显利益的情况下,他们是不会轻易表态的。
能够让对方与自己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宫下北就已经很满意了,这是他经过一系列威逼利诱之后,达到的最佳效果。
就像龟井静香所说的,自己或许掌握了很多对他不利的证据,如果抛出去的话,的确能够结束这个家伙的政治生命,但那只是别无选择之下的最后一搏了,一旦自己用着手段击败了龟井,今后,自己在日本也将毫无立足之地了,那些与龟井同样不怎么干净的政客们,会想尽办法的弄死自己,以绝后患。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龟井先生,”微微躬了一下腰,宫下北微笑道,“不过,我仍旧相信我们还是有合作机会的。”
龟井静香面带微笑的站起身,看着宫下北也随着站起来,便弯腰行礼,说道:“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明天上午去探望赤本原介先生,赤本先生在过去三十年里,对自民党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现在,他身患重症,我想,我有义务去探望他。”
“谢谢,龟井先生,我会在病院恭候您的光临。”宫下北鞠了个九十度的深躬,语气坦诚的说道。
毫无疑问,龟井是不会为之前那番侮辱人的话道歉的,但是,他说明天去探望赤本老头,实际上就是一种道歉的表态了,这一个探望,实际上就是释放出一个信号,他龟井静香已经接受了宫下北新任地下党产负责人的身份。
宫下北现在唯一要看的,就是明天的探望中,龟井静香是一个人过去,还是说协同他同派系的一干人物一块过去。
如果是他一个人过去的话,那就是说明他只代表自己的立场,若是与同派系的几个人一同前去的话,则是表明这是他所代表的派系的立场。
如果是前者的话,效果也就一般般,但若是后者的话,宫下北还真得好好感谢龟井一把,毕竟那对他的帮助是非常巨大的。
客厅门口,宫下北站在回廊上,看着龟井静香施施然走出院落,上了停在门外的一辆车,这才转身回到客厅里。
今天这场会面,算是他与龟井静香第一次正式的接触,至于之前那次,只能算是龟井的试探罢了,如今想来,如果自己真的被他吓住,认怂了的话,估计后续将要面对的,必然是一系列连续的打击。
龟井就像是黔之驴中的那头老虎一样,下嘴之前,总是要试探一下自己的,如果自己没什么本事,只能撩撩蹄子的话,那最后被吃掉也是理所当然了。
通过与龟井静香的正式接触,宫下北也深刻体会到了一点,那就是日本的政治圈和娱乐圈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混迹其中的,都是一群演技高明的演员。
就像龟井静香,他的个人做派以粗鲁直言而闻名,什么都敢说,谁都敢骂,看着完全就是那种直来直去的耿直大叔,可谁又能想到,那种行事作风不过是一种人设罢了,在私下里,这个胖头胖脸的家伙,却是一个心思很细腻的人。
想想也是,一个从警察厅钻出来的政客,还是个开过画展的西洋油画大家,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粗俗无礼的耿直家伙呢。
二楼的保健室里弄了一台新的按摩床,送走了龟井静香,宫下北换了一身居家的和服,躺到按摩床上做了一会按摩,其间还迷迷糊糊的小睡了一会儿。
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保健室里的光线已经暗淡下来,看看表,已经是下午将近六点钟了。
翻身从按摩床上坐起来,宫下北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走出保健室。
门外的小厅内,浅草绫正跪在地上擦拭着地板,见他从门里走出来,急忙站起身,小声问道:“要吃点东西吗?我做了晚饭的。”
“嗯,”宫下北点点头,一边朝楼梯的方向走,一边说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这种事情不要自己做了,请个佣人能费多少钱?”
浅草绫小翼的点着头,跟屁虫似得跟在他身后下了楼。
一楼的大厅内,宫下北坐到榻榻米上,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浅草绫忙活着将晚餐端过来,一个餐碟一个餐碟的摆在他面前,就在宫下北刚刚拿起筷子的时候,梁家栋从门外走进来,见他正在吃饭,便停在了大厅的门口。
“怎么啦?”宫下北扭头看了他一眼,问道。
“是宫原阳平,先生,”梁家栋说道,“他把电话打到了车载上,说是想约您见一面。”
宫下北皱了皱眉头,问道:“在哪儿,什么时候?”
“在叶山先生的旧宅,”梁家栋说道,“他在那儿等您过去。”
宫下北下意识的想要放下筷子,扭头的时候,却看到了浅草绫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知道啦,”停住放筷子的动作,宫下北说道,“我吃了饭在过去,你去把车准备好。”
“嗨!”梁家栋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去了。
就像一直以来说的那样,东京很大,但却又很小,在某些圈子里,下午才发生的事情,或许不用等到晚上,就已经在整个东京传开了。
宫下北不知道宫原阳平为什么突然要和自己见面,但想来应该与龟井静香前来拜访的事情有关。
尽管与宫原阳平见面的次数不多,彼此间也没有太多的接触,但宫下北还是能够感觉到,这个年轻的政客有着很大的野心。
不管是河内善也好,还是别的那些家伙也罢,他们自立的企图表现的都不是很明显,但宫原阳平却不是这样的,宫下北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
有野心的人不好控制,但从另一个角度去看的话,有野心的人又是最好控制的,古人说:无欲则刚,而有野心的人欲望都很大,只要能抓住他的“欲”,那么这种人往往比狗更加的忠诚。
别看宫下北现在始终在“对外作战”,看似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对付龟井静香的事情上,实际上,他真实的目的,还是首先要摆平内部的这些野心家,所谓:攘外必先安内,不外如此。
不紧不慢的享用完浅草绫特意准备的晚餐,宫下北放下筷子,漱了漱口,起身的时候说了一句:“不错。我今晚晚些回来,你不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