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的日式老宅中,因被早早叫起,再加上得了糟心消息的龟井静香,面色阴沉,他盘膝坐在客房的榻榻米上,一双盯着面前茶盏的眼睛里充斥着阴霾,那浮肿的眼泡显得愈加臌胀了,瞅着他那张脸,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癞蛤蟆。
“事情真的是这样吗?”良久之后,他抬起头,看着盘坐在对面的宫下北,沉声说道,“有切实的证据吗?”
适才,宫下北已经将此次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作为一名正在攀向巅峰的政客,如果说龟井静香没有后怕,那纯粹就是骗人的,别看他现在面色平静,实际上,心里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
他都不敢想,如果不是宫下北反应足够迅速,手段足够多,人际足够广泛的话,他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人在考虑问题的时候,总是会更多的考虑自己的得失,而不是别人的,因此,龟井静香没有考虑这件事会对宫下北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只是考虑了会对他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毫无疑问,一旦这件事被媒体曝光出去,他的政敌肯定会揪住此事不放,从各个方面对他展开攻击,而作为现任自民党总裁的桥本龙太郎,说不定就会逼迫他辞职,甚至是辞掉众议院议员的身份。
这对他的政治生命来说,将是一次难以挽回的打击。
龟井静香在日本政坛中树立起来的形象,一直都是耿直粗暴、什么都敢说的,他甚至公开承认过自己收受黑金。
只不过那时候他在自民党内还不是大佬级人物,在背后支持他的人也足够多,所以,他只要能够应付民意就够了,而不用担心来自党内的攻击。
可现在情况截然不同了,他已经成为了自民党内的大佬,他的政敌也都是同级别的人物,而且如今局势敏感,容不得他随意犯错了,否则的话,后果很难预测。
说白了,越是身在高位的政客,越是经不住丑闻的打击,公众人物嘛,都是这样的。
而类似龟井静香这样的顶级政客,之所以很少被人踢爆丑闻,不是他们洁身自好,而是因为在他们的后面,有一大群类似宫下北这样的人,为他们做“清洁”工作,以此来保障他们的政治安全。
龟井静香在政坛中的粗暴形象,实际上也是一种营销手段,他的简单粗暴,只是为了迎合那些对现实感到不满的选民,并不是说他本人真的就那么简单粗暴,相反,这家伙是个很有心计,也很细心的人,他知道这次的事情起因在谁身上,也知道宫下北心里有所不满。
宫下北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之前获得的那些照片,以及从小宫山野信两人那里得到的胶卷底片,一股脑的放在了榻榻米上,又推到龟井静香面前。
龟井静香没有理会那些底片、胶卷,他只是将那一沓照片拿起来,逐一翻看了一遍,随后,他放下照片,几乎是从嗓子里喷出一句:“真是混蛋啊,这个家伙!”
他所骂的人自然是族侄龟井正太郎,这个家伙有钱,也有身份和地位,长得也不丑,如果想要女人的话,只需要勾勾手,自然会有一大批女孩投怀送抱。
可这混蛋就是这么变态,偏偏要去找那些有夫之妇,而且还是那种丈夫身份非同一般的有夫之妇——难道他能不知道绪方美和子的丈夫是谁?
这话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换句话说,他明知道绪方美和子的丈夫是谁,也知道对方的家世背景如何,却偏偏还要招惹人家,这不是想死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将手中的照片狠狠摔出去,龟井静香怒声道,“难道他想让我一直给他擦屁股吗?!”
“龟井君,”宫下北看了一眼被摔在榻榻米上的那些照片,唇角抽了抽,说道,“或许,您是时候考虑让正太郎迁到国外去了,今后两年是您事业上的关键期,在整个日本,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您。在这个时候,您不能有丝毫的麻痹大意,而正太郎的性格……”
正太郎的性格如何,宫下北没有说,但是这家伙制造出来的每一个花边,都可能成为射向龟井静香的箭矢,更何况他还不仅仅是制造花边,他还在制造不必要的敌人。
“你觉得送他去哪里比较合适?”龟井静香毫不迟疑的问道,很明显,他对这个族侄也是失去了耐心。
“这还要看正太郎本人的意思,如果……”宫下北说道。
“没有如果,”龟井静香打断他的话,说道,“这种事情轮不到他自己做主了。”
“那就送他去美国吧,正好我在那边还有一些朋友,可以照顾他,”宫下北说道。
“这……”龟井静香又迟疑了,他的确是想将正太郎送到国外去,可美国的话,他又觉得太远了。
“不然的话,就去韩国好了,”宫下北秒懂他的意思,因此,不等对方的话说出来,他便抢先一步说道,“我在韩国也有一些不错的朋友,照顾好正太郎是没有问题的。呵呵,而且,我在首尔还有一些生意,也可以交给正太郎去打理,这样,也不至于让他荒废了。”
“嗯,那就让他去首尔吧,”龟井静香点点头,认可道,“不过,还是要多给他些约束,免得他再惹出什么祸事来。”
“放心好了,我会多加关注的。”宫下北急忙应道。
“那个津田喆……”沉默了一会,龟井静香又转口问道,“需不需要我出面向他表示些歉意?”
“龟井君有什么理由向他表示歉意?”
宫下北不以为然的说道,“要知道,这次可是他触犯了您,毕竟正太郎是正太郎,您是您,他将对正太郎的恨意,转移到您的身上,这算什么道理?”
“这样啊,”龟井静香眼中的阴霾消散不少,他摸了摸肥厚的嘴唇,迟疑道,“可若是他不肯善罢甘休怎么办?这次有个小宫山野信、前川圭,下次说不定又会有个别的什么人呢。”
“龟井君放心好了,”宫下北垂着头说道,“我会找津田君好好谈谈的。”
“哦,正太郎带给津田先生的可是奇耻大辱,”龟井静香将双手撑在大腿上,慢条斯理的说道,“他能咽的下这口气吗?”
“即便咽不下,他也不会再给咱们带来任何麻烦的,”宫下北依旧垂着头,语气飘忽的说道。
龟井静香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因此只是笑了笑,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从龟井静香的住所出来,天色已经大亮,车队行驶在去往世田谷区的公路上,街道上车流穿梭,时不时的就会遇到堵车。
此时正是早高峰时期,街道上的车流、行人,大都是赶去上班的,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就是如此的辛苦。
看着车外的车流与行人,宫下北恍惚又忆起了前世,那时的他也是这人流中的一员,过着苦逼却又简单的生活,现如今,他的生活倒是绝对算不上苦逼了,但同时也变的复杂了。
若是前世的时候,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他恐怕怎么也不会知道刚刚过去的那个晚上,这个看似繁华的大都会里,究竟出现了多少罪恶,有多少有名有姓的人,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钢筋水泥构成的丛林中,如果仅从这方面看的话,有时候苦逼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啊。
车队驶入世田谷松原芭蕾舞学校的正门时,车内的移动电话响了起来。
电话是石桥寿江打来的,昨晚宫下北一夜未归,这女人有些不放心,所以打了电话过来,询问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石桥寿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甚至都不会问宫下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问他事情处理怎么样了,当宫下北回答她,说是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她才说今天准备回一趟石桥家,她准备同父亲摊牌了。
宫下北迟疑了很久,才问需不需要他一块过去,幸运的是,石桥寿江的答复是不用他去,而且,有些话当着他的面,她们父女两也不好摊开了说。
石桥寿江与石桥大康之间的矛盾,其实在如今日本的传统家族里很常见,年青一代更希望追求自己的梦想,实现自己的价值,而老一辈则更看重家族的利益,希望一切以家族利益为重。
这是大势,是时代推进所带来的困惑,任何传统家族都躲避不开的,只不过有些懦弱的年轻人会学着逆来顺受,甚至是自杀,而石桥寿江选择了反抗。
车子停在校园内的停车场里,宫下北又在车内枯坐了许久才下车,他说自己要去见津田喆,其实只是一种托词,从根本上,他就没有想过要去见这个面,从得知津田喆与这件事有关联之后,宫下北就判了这个人的死刑。
尽管两人关系不错,甚至还有过合作,后者又是弘毅会的成员,但在涉及到自己利益的问题上,宫下北绝对不会讲任何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