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附属病院,停车场,河内善从一辆本田小巴车上下来,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朝他迎过来的梁家训,什么都没说,但那双阴鸷的眼睛里,却是写满了不满。
他朝着主体楼的方向走了几步,这才言简意赅的问道:“手术怎么样了?”
“还在进行中,”梁家训有些颓丧,主人在自己面前遭遇枪击,而且是中了两枪,作为保镖,他是失职的,不管原因是什么,这一点他都不能否认。
“人呢?”河内善继续问道。
梁家训知道这个“人”指的是谁,因此回答道:“已经被警视厅的人带走了。”
河内善脚步一顿,猛地转身,一甩手,在梁家训的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这才骂道:“混蛋!人怎么能交给警察?!”
脸上挨了一记狠的,五根殷红的手指印几乎是瞬间便浮现出来,但梁家训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垂着头说道:“JULIANA\'S TOKYO离着港区警察署太近,枪击发生后不到五分钟,警察署的人就赶到了,当时我身边没有人手,只能将凶手交出去。”
语气顿了顿,他又说道:“我们现在可以联系警视厅那边,让他们想办法把人交出来。”
“你是笨蛋吗?”
河内善咬牙切齿的说道,“现在主人受伤,生死不知,在确定他生命无碍之前,你以为警视厅的那些人还能那么好说话吗?现在!”
他举起胳膊,食指朝下,用力指了指地面,嘴里狠声说道:“在东京,还不知有多少人在盼望着主人死掉呢,这些人里,固然有主人的敌人,但也少不了他的朋友,包括警视厅的那些人。如果主人这次醒不过来的话,咱们自己都要想办法跑路了,因为包括警视厅在内,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你我!明白吗,笨蛋!”
两人正说到这儿,一辆警视厅的冲锋车从病院入口驶进来,径直开到主体楼的楼前,车门开启,四五个穿着警服的中年人从车上下来,看他们的肩章,显然都是警视厅的高层。
河内善停下脚步,眉头几乎拧成了麻花。
几名穿着警服的中年人消失在主体楼的入口处,不过十几秒钟后,又有四辆轿车驶入病院。
几辆车也是停在了主体楼的入口处,河内善看着第一辆车上下来的中间人,用力咬了咬牙。
这个中年人他认识,大林宏,现任的东京高等检察厅检察长,据说,也是下一届总检察长的有力竞争者。
平素里,宫下北与这些人都是朋友,每逢节日,各种各样的礼物是绝对不会缺少的,可一旦宫下北受伤住院,这些家伙却是第一批赶过来“看望”的。
河内善很清楚,这些人不是真的来看望病人的,他们是来查探风向的,如果宫下北熬过危险期,能够活下来,那么他们就是来看望病人的,态度上绝对会比任何人都恭敬。
可若是宫下北没能熬过去,死在了手术台上,那么这些家伙绝对会当场翻脸,找个由头,将与宫下北有关联的人全都控制起来,然后再向媒体公布宫下北的一些罪行,将他打进泥里去。
为什么河内善说东京现在有很多人都在盯着这里?
因为这里关乎到了很多人的利益,且不说政治上的利益,仅仅说经济上的,一旦宫下北没了,那么可以预见,很多人都能在他尸体上吃个脑满肠肥。
没有继续往主体楼里走,河内善转过身,重新回到小巴车边上。
他摸索着掏出一包烟,给自己点了一支,这才对梁家训说道:“我不上去了,你这两天一定不能放松,守护好主人。”
“你去哪儿?”梁家训皱着眉头问道。
“我去联系吉冈错,顺便做一些准备工作,”河内善说道。
见梁家训的脸上有疑惑的表情,他又解释道:“我让吉冈错安排船,送主人的家人暂时离开日本,尤其是小主人,他现在留在日本并不安全。”
“稳妥吗?”梁家训不无担忧的问道。
“只要主人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河内善看的很明白,他不假思索的说道。
换说完,他弯腰钻进车里。
目送小巴车飞快的驶出病院大门,梁家训咬咬嘴唇,快步朝主体楼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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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河内善所说,宫下北遭遇枪击,生死不明,这件事的确牵动了很多人的心,而在这些中,绝大部分都是不怀好意的,其中也包括了……
龟井静香。
天色已经彻底放暗,手术室的红灯却始终亮着,走廊里,人头攒动,几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非常的严肃。
山崎拓坐在走廊边的一张排椅上,表情焦躁的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这场该死的手术已经进行了将近四个小时,可医生们却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
今天,山崎拓是带着任务来的,龟井静香在电话里与他说的非常清楚,务必确定宫下北是不是能够脱离险情,如果最终结果,确定他无法抢救过来,那么就必须让医生采取措施,至少要保证他有一定的清醒时间。
没错,宫下北的手中掌握着太多的东西,有很多自民党的地下党产,都在他的手里掌握着,他的重要性,就体现在对这些资产的有力掌控里,他死了没关系,但这些资产必须要拿回来。
同样还是在东大附属病院内,邓恩带着他的卡洛琳待在一个带有套间的病房内,作为当事人,他全程旁观了宫下北被刺杀的过程,凶手枪膛内射出的一颗子弹,从他的耳边擦过去,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灼痕,即便到了现在还是火辣辣的疼。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上贴了一块创可贴的邓恩面色阴沉,今天这样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遇上,在他看来,这些矮小的日本人实在是太野蛮了。
卡洛琳受了惊吓,这回已经在内间的卧室里睡下了,当然,此刻的邓恩也心思理会她了,他得想想没有了宫下北这个最佳的合作者,自己又得费多大的力气去寻找第二个人选。
就在沉默中,病房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随即,还没等他开口,房门已经被人推开,一男一女两个人很不礼貌的走了进来。
“嘿,勒布朗,你这家伙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邓恩坐在沙发上没动地方,他看着走在前面的那个白人,撇撇嘴,语带嘲讽的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的胆子还没有那么小,至少不会被这种小小的变故惊吓到。”
“我可没兴趣看你的笑话,而且,今天发生的一切在我看来,丝毫都不好笑,”来的人正是勒布朗与拉伦斯,前者面色难看,他径直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去的同时,语气冰冷的说道,“我只是来提醒你,邓恩先生,你好像是闯祸了。”
“我闯了什么祸?”邓恩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与人合谋刺杀了赤本北,”勒布朗自顾自的伸出手,从沙发前的茶几上拿过一瓶开了封的红酒,又随手拿过一个杯子,给自己到了半杯酒,端起来摇晃着,说道,“就在东京,光天化日之下。”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邓恩霍然扭过头,死死盯着这个口不择言的家伙,一脸恼怒的说道。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关键是,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勒布朗呵呵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笺,随手丢到邓恩的怀里,说道,“瞧瞧,这是我们从那个杀手口中得到的口供,他证实这场刺杀就是由你在背后操纵的。”
邓恩气急败坏的将那张信笺展开,只草草看了一眼,便暴怒的将它撕成碎片,同时嘴里大声说道:“你们这是诬陷,赤裸裸的诬陷,而且,那个该死的杀手人在日本警察手里,你们怎么可能拿到这样一份口供?”
“我们当然可以利用一切必要的手段,从东京警视厅的手里得到这名凶手,”勒布朗翘起二郎腿,将手中的酒杯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微笑道。
“好吧,就算是你们拥有口供又能怎么样?”
邓恩很快又冷静下来,他将后背倚进沙发里,说道,“你是一名老探员了,应该明白只有一份口供是形不成完整证据链的,我只要请上一名律师,就能让你麻烦缠身。”
“当然,当然,我知道这样一份口供不能把你怎么样,”勒布朗老神在在的继续说道,“但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这份口供落到某些人的手里,你又会面临什么样的麻烦。比如说……”
耸耸肩,勒布朗说道:“龟井静香,再比如说日本的某些媒体,哦,当然,还有赤本北手下的那些黑帮,他们在日本的势力还是很大的,呵呵,可以预见,一旦那些黑帮的家伙对你产生了怀疑,你想要离开日本,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另外,”语气顿了顿,勒布朗继续说道,“一旦这份口供泄露出去,我想你在华盛顿的日子,恐怕也不会怎么好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