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城是控扼着通往寿州的主要水道。城池依水而建,两面环山,两面环水。
一条大江如龙,把宋军的营地和三江城隔在两岸。如要进城,唯一的道路只能选择水路。
穆桂英和五虎将登上船只,随着艄公的一声吆喝,小舟如离弦的箭,飞也似的向大江中心划去。
远处,隐隐传来雷声,似乎在遥远的天边,一头巨大的猛兽正在蠢蠢欲动。
天空中的乌云不停地翻滚,织成漆黑的天幕,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江面上风大浪急,掀起的巨浪足有一人多高。
仿佛天上水底,都有一条巨龙在翻江倒海。
穆桂英站在船头,手按佩剑,面色异常凝重。
她眺望着隐藏在薄雾和芦苇丛里的那座巨大水城。
如果可以兵不血刃取下三江城固然是好,不仅可以让她的军队得到休整,也可以在城中得到急缺的粮草。
只怕正如佘太君和萧赛红所言,此次赴宴必系鸿门宴。
到时,她又要怎样杀出重围呢?
光靠他们六个人的力量,又要如何匹敌全城的敌兵呢?
不知不觉间,小舟开始在芦苇中穿行,三江城巍峨的城门开始显露出来。
对面迎来一条小船,船上站着两位年轻人。当两船相交时,两人同时向穆桂英拱手道:“小人名唤佟风、包信,见过大宋国穆元帅。”
穆桂英也向二人施了一礼。
二人接着道:“小人逢魏大人之命,在此恭候穆元帅的大驾。”
“客气了,还请二位带路。”穆桂英彬彬有礼地说道。
两人调转船头,示意穆桂英道:“请随我来!”二船并行,穿过芦苇荡。
穆桂英依旧站在船头,江风迎面吹来,吹拂着她有些散乱的青丝,挂在脸上。
她把目光投向四方。
看似平静的水面下,都早已被敌军设了锁链、铁莲花等障碍,如果宋军贸然从水路攻城,势必损失惨重。
看来敌人早已作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三江城沉重的铁栅门被拉了起来,埋在水下的铁栅足有一丈高。
穿过如回廊般深远的城门洞,进入三江城里。
城里依然是一条水路,行不多久,佟风、包信二人的穿沿着江堤靠了过去。
穆桂英随他们的船也靠了岸。
登上江堤,有一名四十多岁,身材矮小强壮的将领身披重甲,率数十名侍卫在那里候着。
见到穆桂英英姿飒爽的模样,那位矮将领先是色迷迷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穆桂英,然后故作正经上前作揖道:“三江城副统制魏登恭迎大宋国穆元帅大驾。”
穆桂英打从心底对他产生了写厌恶,但出于礼节,还是微微欠了欠身,不亢不卑地回礼道:“本帅身负王命,不能施全礼,望将军海涵。”
魏登“哈哈”几声假笑:“那是!那是!”他一侧身,让开路,道一声“请!”
话语间,几声迎宾炮响。
魏登引着宋军元帅和五位大将,穿过搭建在水上的廊桥,直入帅堂。
三江城是为水城,是南唐水上的军事要塞,建在一派碧波之上。
走出江堤,沿着长长的水上回廊,直入帅厅。沿途亭台楼阁,修饰得富丽堂皇。
帅厅同样建在水面上,矗立于万顷波澜上。
两军将领分宾主落座,互道寒暄。
穆桂英环视四周,帅厅的大堂高大敞亮,四面放着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刃。
在墙角处,挂着几张巨大的帷帐。
纵使金碧辉煌的外表下,也掩藏不住这里暗伏的杀机。
不一会儿,侍女鱼贯而入,在每位将领面前,放满了菜肴。
待她们放置停当,穆桂英对魏登说:“本帅承将军美意,前来赴约。只是今日盛会,是共商宋唐休兵的大事,为何不见李唐王的到来?”
魏登又是仰天一笑,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穆桂英全身上下打量:“穆元帅乃当今豪杰,威名布于四海,美誉扬于天下。今日再见,风度果然不减当年!今日之宴,是以义会友,军国大事,岂是你我二人可以作主?”
听了他的话,穆桂英心有不悦,道:“既是以义会友,阁下何以在拜帖中诳骗本帅?”
魏登“嘿嘿”一声阴笑,说:“穆元帅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西夏之事,难道你已经忘了吗?”
穆桂英一楞,又细看魏登,又觉此人甚是面熟。她细细回忆,终于记了起来。
原来,十年前,西夏犯边,穆桂英和尚且在世的夫君杨宗保一起出征西夏。
穆桂英挂帅印,杨宗保为先锋。
当时在先锋营任副将的一人名叫魏良。
因军粮短缺,穆桂英派魏良前去雁门关催粮。
一路上,魏良玩忽职守,贻误了军机,军粮也被山贼所劫。
按照军中律令,魏良理当斩首。
穆桂英念及多年跟随之情,免去了魏良死罪。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魏良被重责了四十军棍。
四十大板下去,魏良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他暗自咬牙切齿,要报今日之仇。
一气之下,逃离了宋营,改投南唐,更名魏登。
由于魏登生性狡诈残忍,几次在南唐立有军功,被南唐王李青赏识,封其为水军副都统,镇守京口要塞三江城。
数年后,南唐和大宋交兵。
魏登得知大宋统军元帅是穆桂英,心下窃喜,思忖复仇的机会终于到了。
他苦心设计了这出鸿门宴,将穆桂英诳到城里,企图将她一举捕获,一来报当年之仇,二来向唐王邀功请赏。
穆桂英想到这里,暗呼不妙,料想魏登必报当年之仇。
便说道:“魏将军,当年之事,军法森严,本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望将军海涵。今日两国交兵,各位其主,难道将军想一报当年的怨恨吗?”
“哪里?哪里?穆元帅说笑了。”
魏登阳奉阴违地笑了起来,“本统制并无意伤害穆元帅。我早说过了,今日是以义会友,还提当年的那些事做什么。来来,请酒!”
穆桂英端起酒盏,向魏登示意后一饮而尽。一旁的侍女,赶紧先给穆桂英又满上了酒,又给魏登继而满上。
酒过三巡。
忽然从魏登身后闪出一人,此人身高三丈,膀宽三挺。
他大踏步走道魏登面前,道:“此等盛宴,光是饮酒,势必扫兴。末将冯雷不才,愿舞剑一曲,以助魏将军和穆元帅的酒兴。”
魏登连连拍手:“甚好!甚好!”
冯雷甩了外氅,宝剑出鞘,舞了起来。
只见他身如蛟龙,剑似流星,舞出一道光芒,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着实好剑法。
连穆桂英见了,心底都不禁暗暗称赞。
忽然,冯雷一侧身,掌中的宝剑,如风驰电掣,向穆桂英刺来。
亏得穆桂英眼明手快,当即仰面一躺,避过剑锋。同时右脚轻抬,踢中冯雷的手腕。
只听冯雷“哎哟”一声,当场甩了宝剑,左手捂着右腕,连连后退。
坐在穆桂英身边的五位虎将,当即宝剑出鞘,直指魏登,大喝道:“小人,竟在宴上行刺!”
穆桂英身形不动,摆了摆手道:“诸将请坐,今日是以义会友,休动干戈!”
众将这才按下心头的怒火,归席就位。
穆桂英转头又向魏登道:“魏将军,今日宴会,你我自当尽兴,只是这舞剑之人,剑法实在太过拙劣,使人扫兴,不如让本帅的属下为将军舞上一曲如何?”
被穆桂英如此羞辱,魏登心中甚是不快。但在酒席之间,也不好发作,只好暂时按下,连连应道:“好好!还请大宋的高手来舞上一曲吧!”
冯雷在一旁听是更是羞愧,出言道:“某家自认剑法无双,不知宋军营中,还有何人敢和某家舞上一曲?”
矬子呼延平当即火起,道:“汝真乃不识好歹,让矬爷来会会你吧!”话语刚落,身子已经跃到席间,对着冯雷怒目而视。
冯雷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迎战。
两人一高一矮,自有天渊之别。
但呼延平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道:“爷今日就站在此处,任你摔拿,如你能将本爷摔倒,爷便认你是南唐第一好汉!”
冯雷心中火气,自然也不把这个矬子放在眼里。
他一个箭步,抢到呼延平面前,双手插入他的鹿筋带内,气沉丹田,大吼一声,想把呼延平抡倒。
哪知呼延平如木桩似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任凭冯雷推摔扛抡。
他微微一笑:“你等无名小辈,竟然和本爷比武,真是不知死活!”
说着,他轻轻一转身形。
可怜冯雷的双手仍插在矬子的腰带里,还来不及撒手,只听“咯嘣”几声脆响,冯雷双手十指已断了九指。
呼延平一脚往前踏出一步,低了身形,拿肩头撞向冯雷。
冯雷“哎呀”一声惨叫,身体早已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一头撞在大厅的明柱上,撞得脑浆四溅,当场废命。
站在魏登身后的一名大汉,名唤冯雨,乃是冯雷的胞弟。
一见兄长横死,气得暴跳如雷,大吼一声:“还我哥哥命来!”
从席间跳了出来,手握宝剑,向呼延平直刺过去。
这边呼延庆见状,怕弟弟有失,也赶紧抽出金鞭,朝冯雨打了过来。
两人在大厅中央缠斗起来。
不一会儿,呼延庆觑了一个破绽,飞起一脚,正中冯雨的手腕,将他手里的宝剑踢飞。
紧接着又是反手一鞭,打中冯雨的肩膀。
冯雨惨叫一声,顿时就地跪了下去,再也没有还手的力气了。
呼延庆正打得起性,又是一脚,踢中冯雨的胸口。冯雨的人直飞出去,“哗啦”一声,撞得桌椅横飞,差点把魏登连人带桌都碰飞了。
刚才呼延平打死冯雷,已让魏登心里大怒,早已想发作,只是被冯雨抢先了一步。
本指望冯雨能打赢呼延庆,挽回败局,谁料竟不能如愿。
此时又见冯雨被呼延庆打成了重伤,更是暴跳如雷。
他一拍桌子,厉声斥骂穆桂英道:“好你个穆桂英,竟敢在老子的地盘撒野,连伤我两员大将!”
穆桂英冷冷一笑:“魏将军,是你的部将技不如人,出来献丑,现在伤了性命,岂是本帅的责任?”
“哇呀呀!”魏登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火气,掷杯在地,大喝道:“来人呐!将他们给我绑了!”
“哼!魏登,你言而无信,设下鸿门宴诓骗本帅,如此小人心计,传出去,真让天下人耻笑!”穆桂英临危不惧,反而大声怒斥魏登。
四面的帷幔被拉下,数十名刀斧手从后面杀了出来,将六位大宋将帅团团围了起来。
穆桂英和五虎将也立即抽出随身兵刃,和敌军对峙。
魏登仰天大笑:“哈哈!穆桂英,落在老子的手里,看看到底是谁,会被天下人耻笑!”
穆桂英对他嗤之以鼻:“魏登,你先擒住我再说!”她身负绝技,自然没把这些喽啰小兵放在眼里。
随着魏登的一声“上!”刀斧手一齐向六人杀了过来。穆桂英和五虎将仗剑迎敌,如砍瓜切菜般,刷刷刷,顿时斩杀了十余名敌兵。
“魏登,就凭你的这些人,想拿住我穆桂英,真的不知天高地厚!”穆桂英显得胸有成竹,自信满满。
“是吗?”魏登冷笑道。
他的话音刚落,五虎将忽然手中的兵器落地,双手扶住旁边的桌椅。不一会儿,竟全部昏倒在地。
这时,穆桂英也感到天旋地转,她急忙用剑拄地,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对魏登道:“你,你在我们的酒里下了药?”
“哈哈!聪明!”
魏登抚掌大笑,“可怜你穆桂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自以为你们喝的酒和本将喝的酒,都是从同一酒壶里倒出来的,应该无碍。殊不知本将用的是转心壶,没想到吧?哈哈!”
穆桂英山匪出身,自然知道转心壶。
那是一种特殊设计的酒壶,里面放进好酒和加了蒙汗药的酒,只要转动壶底的机关,就可以随意切换两种酒。
看似从同一壶里倒出来的酒,实则暗中早已被动了手脚。
穆桂英破口大骂:“魏登,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卑鄙之人!”
“对!本将确实卑鄙。但是能将你擒获,自是大功一件!”魏登厚颜无耻地说道。
这时,周围的刀斧手慢慢向穆桂英逼近。穆桂英挥了几下宝剑,厉声道:“看你们谁敢过来!本帅就要了你们的命!”
对于此时的穆桂英来说,已是强弩之末,尽管她不甘心就这样中了敌人的小伎俩,但身体里的力气被药物在迅速抽离,连站立的力气也没了。
无数重影在她眼前乱晃,让她无法辨认,哪个是实体,那个是虚影。
终于,她眼前一黑,四肢一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