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手结印,随着呼吸的起伏缓缓地变幻,竭力引导着体内那道懒洋洋的暖气。
乾元功前期最难的一步便是统合手印,吐纳,冥想,和行气。
要是能四者合一完成一次十二正经的任意一条经脉的循环,便算是登堂入室了。
乾元出自周易,有蓬勃盛大,天道伊始之意。
这份心法也是绝佳的筑基滋养之功,虽然没有尤其强大的战力或者特质,但是真气醇厚绵长,极善养生。
全神贯注地运功了十分钟之后,我精神稍稍放松,动作和意念失步,又一次地尝试失败了。
不过这也正常,除非是悟性过人的习武天才,否则要完成这个筑基至少得两到三个月,而我前天才刚把秘籍兑换出来。
这时候就显示出龙头吐纳法的好处了,若不是我已经练了两个月的吐纳功,最基本的行气运功所需的入静凝神就得磨合好一段时间。
乾元功最大的门槛便是这苛刻的四条身体和精神上必须同时合一的要求,缺一不可。
这段时间下来我也认识到自己并不是什么习武天才,所以这一项只能靠时间和耐心硬磨出来了。
不过这段时间下来我倒也不心急,因为进度再快也无法形成多强的战力。
在龙头帮里混熟了之后,我也亲眼见识到了一些寻常江湖好手的战斗力,可以说有着武侠位面正经武功加成,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的比人和猪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昨天我特意付钱参加的武学课由演武堂的导师负责讲解,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项目和小知识,顺便秀了一手《乱风斩》。
好家伙,从拔刀到入鞘我只看到一团银影,导师便把一个穿着皮甲的木头假人直接卸成八大块,看得我头皮发麻。
他解释说自己一秒内挥了整整十次刀,属于江湖上的二流好手,而在他之上还有帮里的真正高手,也就是实战派的长老,堂主。
绝大部分的江湖高手都卡在一流与二流之间,而在一流之上的则是神州顶尖的强者,几乎每个都是真正打破人体极限的先天高手。
对于先天境界导师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那是习武之人的终极追求,是站在这个世界上的个人武力的顶点的存在。
据说如今的龙头帮帮主,心意拳大馆主,都是先天高手。
至于我自己的练武感受呢,只有一个字:值!
若还有什么感悟的话,那就是贵!
在我挣扎了足足两周之后,终于能静下心来认真运行龙头吐纳法。
一开始还只是感应内气而已,后来能直观地感受到内气的增强让我动力倍增,每天要练它两三个小时。
配合着毫不含糊的伙食和大量往演武堂花钱指导的投资,现在的我精神旺盛,精力充沛,原本被营养不良和劳作摧残的身体那是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当然,一分钱一分货,要不是我的月钱在一番奋斗之后直接升到二十两银子,又能从教课和做账再赚点加班费,我也没法这么大手大脚。
毕竟薛槿乔留给我的钱是要用在正事上的,万一我去嫖娼嫖资不够那就搞笑了。
“接下来再练练轻功。”
与我想象中不同,藏经阁借阅,兑换的价格本身并不高,像乾元功这种等级颇高的功法也只不过是二十两银子而已,不过是一个头目级别的月钱。
真正的门槛是进入更上一层楼的资格。
我也是凭着超人的效率和初见成效的会计课程才勉强凑够了资格,现在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个小头目而不是正式头目。
头目之上便是管事,管事之上便是堂主级别,就算没有适合的堂口任职也不影响地位,再之上才是长老。
我在兑换了乾元功之后,还有余资淘一本轻功,便按照薛槿乔和刘青山的建议兑换了一本《鲤鱼跃》。
这本鲤鱼跃的意境取自鲤鱼跃龙门,不过内容就没有这么高大上了,注重的有两项:一项是滑溜,属于闪转腾挪的近战步法,另一项是跳跃和长途奔跑,取意于鲤鱼在跃龙门之前要经过的漫长游渡。
因为我的内功还未入门,所以只能练一下步法,更多的需要真气配合的部分则还得再等一阵。
“韩哥,韩哥,是时候了。”高岩的声音从练功室外传来。
“哦,好的,等我一下。”啧,没想到这么快就到点了,回来时再练吧。
在和薛槿乔见面确定了下一步的行动之后,我便自告奋勇地要跟天字号的管事去码头区的库房做每月的审计,还顺手把高岩也拉了过来。
天究堂里人字号帮众负责整个帮派生意的会计、财务、记录工作,通常都会聚集在天究堂总部里。
地字号成员是分散在大燕各地的“地方派”账房先生,负责每个龙头帮势力和生意扎根之处的调度和财务,他们的数量最多。
天字号则是监督者,和天平堂合作,俯瞰着龙头帮这个庞然大物的运作。
我和高岩匆匆来到前堂,还好,天字号的秦管事还没来。
“韩哥,为啥突然要去码头?你不是刚抱怨说教课忙都忙不过来了吗?”高岩纳闷地问道。
确实,天究堂上层似乎很喜欢“能者多劳”这个说法,在我工钱跟坐了火箭般往上串的同时,我的工作量也直线上升。
若不是想要研究一下龙头帮的码头生意和人口运输,我才懒得来呢,还要备课呢!
不过这种话当然不能跟高岩说,所以我煲了一道又鲜又浓的鸡汤来应付这个小子:“石头,我经常跟你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但是仅仅是等待机会,也只是庸者所为。真正的智者,不仅是等待机会,而是创造机会!我们不是像洛秋那样生下来就拥有强大可靠的父母和唾手可得的功法,人脉,机缘。我们能够做的,仅仅是拼尽全力去创造那么一线可能性而已。”
“人字号的工作纵然有不少上升空间,但是我很难保证这些机会都是我的,或者都最适合我。地字号,天字号都有什么样的工作,什么样的待遇,我一点都不了解。所以今天我要趁着这段时间跟秦管事混了个脸熟去亲自接触一下天字号的工作和地字号的工作环境。这样的话,未来如果有这方面的机会或者工作的话,我也心里有底,可以做出更明智的选择。这样才算是主动迎接未来而不是被动地去接受。”
高岩被我这一通话说得醍醐灌顶似的,直呼有道理,似乎挠到他的痒处了。
这样子跟我认识的不少喝完鸡汤便幻想着人生逆袭的同学一样。
不过,目前看来高岩的上升空间还是比内卷剧烈的现实里的普通大学生高一点。
这时,秦管事和他的两个助手也终于来了。
秦管事脸圆眼细,身材厚实,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矜持地跟我和高岩打了个招呼之后便道:“咱们出发吧,今天可有不少活儿要干。”
秦管事是天究堂三十年的老前辈了,天地人三个字号都干过,现在年纪上来了就只负责越城内的审计工作。
在我接触的有限几个管事级别的干部里,我敏锐地察觉到这位的话语权最重,所以平时也少不了各种殷勤奔跑,这次才能这么顺利地被他带着去码头。
当然,最关键的是,我和高岩现在已是人字号老财的冉冉新星,可以说是最优质的劳动力,秦管事也曾数次亲自检查过我的工作成果,知道我们信得过。
据我观察天字号虽然掌管着审计这一至关重要的内部监察职责,但是真正要去地字号各部去工作时,那还真是挺苦逼的,要在短时间内检查一大堆账,还不能出错,若有什么差错就得跟地字号的帮员同责。
舟大者任重,马骏者远驰啊,难怪天究堂对我的会计课这么有兴趣。
还好码头区离总部这么近,又是至关重要的越水生意,再大胆的人也不敢从这里搞事,已经十几年没出差错了,而且我和高岩也只是来跑腿打下手的,不然秦管事肯定不会让我俩一起来。
码头区人来人往的,热闹而繁忙,到处都是忙活的脚夫,行人。
不远处可以看到一艘又一艘的漕船泊在码头边。
我们路过喧嚣的酒家和茶馆来到龙头帮的产业,一栋不起眼的小楼房。
进去了之后,里面的伙计赶紧出来招待我们,引着我们穿过几条走廊来到后面的库房,里面是好几大叠的账本。
“秦管事,这六个月的账本都在这儿了,您慢看。有什么要吩咐兄弟们的尽管说。”
“好说好说,辛苦了。”
秦管事吩咐了两个助手几句之后,他们马上麻利地开始将账本分类。
秦管事转身向我和高岩道:“小韩,小高,你们虽然还是新手,但是潜力非凡,尤其是小韩。不过码头的财务至关重要,只能让你们过手一些基本的活儿。”
我和高岩自无异议,各自挑了几本卷子。
高岩被我打了一记鸡血后干得那叫一个认真啊,我则是开始查询过去几个月的运人记录。
“孟夏,建午,季夏这三个月各有至少四十七项到八十六项运人的记载,最少三人,最多六十五人。拐人的话会选择混入人群还是单独乘船?还是两者都有?”
我有点头痛,头脑再好用也对这种完全陌生的运作和行动逻辑没辙,我既没学过刑侦,也对犯罪学不了解,更何况我目前了解的情报实在太少了。
薛槿乔心真够大的,她不会真的指望我能给她带来什么惊喜吧?
嗯?
等等。
人贩子的行动规律我不了解,但是旅客,劳工,和商人的行动规律经过这段时间的工作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而且龙头帮的账做得非常细,对于性别,身份,职业,时间,等等都会尽量记下相关的记载,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首先去除有身份的,和龙头帮长期合作的伙伴。
比如镖局,商队之类的。
这种人就算罪魁藏身其中我也没法从账本上分辨出来,除非有什么非常明显的疑处,只能暂时排除。
然后再排除所有只有男性的项目,这个最简单,只要账本没有出错或者有人易容了,肯定能筛选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有没有道士或者明显的宗教人士?
我看看……太清道的明空,这个,应该不可能吧?
大燕宗教领袖,当朝国师便是太清道的掌教玄宇真人,这种正得不能再正的名门不至于掺和到这种勾当吧?
五台寺真性?
也是名门正派里出来的高徒,可能性比较低。
除了几个正派人士以外,倒还真的有几个小道士被记载了。
一共三个,都是有度牒证明的,不过都不是同一个道观的。
其中只有一个出现了超过一次,分别是这两个月。
这三个可以调查一下,重点是这个重复出现的,妙空子,我默默地记下一笔。
接下来就需要仔细琢磨了。
这种程度的拐人操作肯定是团队运作。
如果是成批转移的话,风险高,需要的人手也多,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必须对绑架来的女子有着绝对的掌控力才会这样做。
如果是几个几个地转移的话则隐蔽很多,但是效率会小不少。
清风山盗匪嚣张的样子让我觉得隐蔽性似乎不是这伙人的首要考虑,不过也不能太武断了。
账本里对于正规的人牙子,也就是专业人贩子,倒是记载得极细。
毕竟这行业虽然是律法所允的,但一个不小心就能被卷入掠卖略卖的阴沟里,朝廷怪罪下来那可不是随便能打发的。
记录里每周都有稳定的人牙子登记,我也记了下来。
也许是作为现代人的偏见吧,做这种生意的人,哪怕是明面上遵守燕律的,我都觉得值得怀疑。
这么一通细细看下来,加上我为了应付秦管事的作业,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
秦管事困乏地打了个哈欠,说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继续做。”
他走过来看了几眼我和高岩做的记录,赞许地说道:“好,够快也够细,假以时日你们两个必能成为我们天究堂的栋梁之才。来,今晚我请客,咱们好好吃一顿。”
“能应秦管事之邀在下和小高都荣幸之极!”我连忙替高岩一同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几天还得再来把剩下的账本都过一遍看看能不能再提取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呢。
接下来的三天我和高岩都跟着去码头小楼继续打下手,我也顺利地把过去一年所有的有嫌疑或者能够提供合理渠道的对象都一一筛选出来做了对比。
这么一趟过下来,还真提取出了一票可以深究的记录和对象。
又一次回到天涯阁雅间。
“刘先生,这段时间我摸索出来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了。你们那边有什么进展吗?”我将一卷小熬子递给刘青山。
这段时间拼凑出来的信息和自己的总结,推测,都记在这里面。
除了码头库房见到的账本以外,也有总部的各种府内的信息。
也多亏我的记忆力不错,再加上第一天后秦管事便松懈了许多,给了我搞小抄的机会。
刘青山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封传给我:“小韩,这几天我们在城内的探子找出了不少有价值的痕迹。其中最有嫌疑的都在这里面了。聚香苑,潇湘馆,和群芳阁都有可能经手了被掠的女子。旧城里的老黑头和肖让都是专精这种下三滥买卖的,最近似乎多了不少生意。徐富贵,魏晓,和王大海则是和龙头帮有长期合作的人牙子。”
最后这三个名字我有印象,是我在账本里见过的,被我记下来的人贩子。
“刘先生,能不能说一下这些掳人的贼人一般是如何作案的?在下对这方面没有相关的知识。”
刘青山抚须眯眼:“对于这些人贩子的活动我也知道得不多。一般来说掠卖会有两种,一种是清风山盗匪模式的强抢良人,这种情况在有灾乱时比较常见。另一种则是和平时期也会有的市井偷鸡摸狗,迷药拐骗的套路。略卖则复杂许多,什么诱骗欺诈的手段都有。”
“眼下我们面对的极有可能是团队运作。而这些人贩团队通常都会跟正规的人牙子有着种种瓜葛。一般的奴婢、儿女贩卖在国泰民安时便会生意小很多。这时不少利欲熏心的人牙子为了维持供应便会暗中和违法的人贩子有所接应,将那些被拐骗的良人换到自己的渠道上再标为合法买卖赚钱。”
我疑惑地问道:“这也太……胆大包天了吧?官府难道不会阻止这种事吗?”
刘青山哼哼冷笑道:“知道了便又如何?太祖立下的路引制,户口制如今民间已崩溃了大半,朝廷管控力日渐衰弱。唯有越城般的大城或离京城近的地方才有足够的官府力量来监督。这些人贩子在顺安掳来的良人可以随便运到其他府里,甚至县乡卖掉,也不会有多少人深究。在大一点的地方则可以伪造路引,或者和官府中人通气,官商勾结。这种东西纵然是凤阁来人查也只能暂时抑制,无法根治。”
“好猖狂……那那些表面上做合法生意的人牙子不担心卖出去的良人上官府报案吗?”
刘青山摇头:“这种拐来的人口青年男子送到矿洞里做死力,或者送到大府,边境里做苦力,盯得比狱里还紧,逃不出来的。而女子则更惨,好一点的送进大府里做奴婢或者女工,但是更多的则是被调教成顺从的娼妓卖入青楼,或者被富家人士买为玩物。”
“这些团队常常会有精通邪道手段的人士,玩弄心智,摧毁任何反抗心,便是武林高手落入这些人手里也只是俎上之肉。其中最常见也是最有名的唤为”锁心术“,极为可怕。最为阴毒的是受害者表面上仍是正常的,也能笑也能哭,但是一旦被操纵者用特定的术语或者真气激活便会完全失去抵抗力,任人宰割。”
我听得一阵心寒,这也太可怕了吧?催眠术?
刘青山见我脸色不对,宽慰道:“小韩你也不要太担心,这种邪术是朝廷和正道不能容忍的,哪怕是黑道也有许多人不齿于这种手段。昆仑派和五台寺也研究出了破解这种邪术的方法,只是这种阴邪手段终究难以根除。”
“接下来我会和小姐仔细研究你提供的这份情报,如果有所发现的话会尽快告知。不知小韩你有什么计划?有什么想法?”
我快速地翻看了一遍信封里的消息,闭目沉思。
这里面的东西大部分都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不过确实帮我去除掉了不少嫌疑对象。
那么接下来要去求证的东西嘛……
数十秒后,我心里有数,睁眼笑道:“刘先生,我要宴客,就在潇湘馆和聚香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