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地的密林,巨木参天,盘根虬曲,只留下一条小径。
一个翠色轻衫的姣小身影正愉快地穿行在这条小径上。越有处女,出于南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的朋友。
少女刚刚从相府回来,将无数最好的绍兴酒尽情喝了个八分醉意,白皙的脸上透着红晕。
她虽然训出三千越甲后辞归南林,却绝非不再听天下之事,这正如她从小长于无人之野,除了在和自然的相处中领悟武学,其实也会不时远游,汲取一切世间知识一样。她的名气,她那一套征服了越王的剑道至理,都有源有本。遗憾的是猎奇的俗人却宁愿相信她不是为世外高人所教养,就是上天派来拯救越国的仙子,正如人们将她和范蠡、西施的三角关系描绘的有声有色一样。
越女和范蠡的确是无话不谈的红尘知己,她欣赏这个男人,论及灵魂深处的自由和责任,她觉得他们之间有太多的共同之处,但也就仅限如此了。西施和郑旦的命运折射出的女性悲剧,更不可能让她对爱情没有保留。她当初去闯馆娃宫,没有人能拦住她,她却不敢真的救走西施破坏国家大计,事后竟只能放出风声说,南林的越女是嫉妒西施的美貌去行刺的·。她怎么可能不痛恨这种无力感?
何况一个楚国的女巫曾经仔细地摸遍了她的全身根骨,断言越女如果不对异性动心,就可以永远年轻。当然这也只是有此一说,她年方二十有三,未来还是很遥远的事。
这次和范蠡数个时辰的密谈中,两人都预见了越国很快就会战胜吴国。范蠡透露了自己救出西施后,就准备辞官而去,和佳人泛舟五湖,做遍九州商贾生意的理想愿景。“着啊!人活在世当如少伯!”少女的思绪被豪情感染了,她随手折竹枝为剑,即兴起舞。
此时夜幕将临,余霞成绮,美不胜收。凡是有幸见过越女和兵刃融为一体的人,都不会奇怪为什么在口口相传中,她是仙。布形候气,与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腾兔,追形逐影,光若仿佛,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直复不闻。一丝一忽的神剑影子,即可让一国之兵无敌于天下。
又偏是在酒醉之中,那竹剑之舞又平添了些许恣意,随着竹枝不时点地,少女的身形上下翻飞,平衡而优雅,年轻而纯净的真气奔涌而出,竟在整片森林掀起了旋风。
危险!
却说这片林年龄以亿万计,什么古怪都可能存在。小径的右方,地势陡然下降,一棵古树的枝杈爬坡而上,不知为何竟被拘束在左方另一棵古树的树根底下,整个横在小径中间,多少时日,早已长在一起,竟是牢牢动弹不得。
可随着少女的足尖和竹枝又一次先后点地,凌厉的劲道不偏不巧,正砸在这树根与树枝的结合点附近,三丈见方范围的一切被尽数震断,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一声爆响,那横在小径中间的树枝猛然弹起,直冲向半空中少女的身形!
爆响声后,接着就是撞击声,少女短促的惨叫声和哧啦划开什么东西的声音,女子被瞬间带上了八九丈的高空!
随后,树枝和人双双跌落,少女的身形显然已经不祥地完全失去了掌控。
再然后又是一声闷响,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面袋被甩动一般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一切戛然而止,风停了,深夜的树林,恢复了平静。
次日天明,阳光重新洒进了这片树林。
只见那曾经横阻住小径的树枝,现在离开地面足有一丈高度。一具白晃晃的肉身对折挂在枝头,腰肢和屁股勾勒出窈窕女性的曲线,随着微风轻轻晃动,衣衫早已尽成碎片,只有布鞋还忠实地穿在少女小巧的脚上。
一道长长的狰狞的裂口从少女朝天暴露的私处向下,经胸腹一直延伸到下颌,红肿充血的小巧性器被撕开,两边分别连着一小撮黑毛。一对白皙的乳房一左一右,伶仃地挂在被劈开的胸腔两边。被均匀切开的心脏连着肺叶,和胃、肝、胆、脾、胰、肾、膀胱、胞宫、卵巢等少女腹腔和盆腔中的内脏在已经开放的喉头下方挤成一团,血腥中隐约带着酒香。姑娘整个体腔里的血水在胸肋以下形成了一个水平面,又有一大团粉白色的肠子醒目地涌出体外,遮住了已经被地面砸的血肉模糊的少女的头颅。
年青女尸的手臂有气无力地垂在两侧,和搭在枝头的双腿有节奏地共振着。二十年来,大自然一直是她的朋友,多少次,她也曾用纤细有力的腰和灵活的脚趾挂住树枝来回荡秋千,在和白猿嬉戏中体会剑道。越女万万没有想到,她最好的朋友也用最无情的背叛让她付出了宝贵的生命和这具她曾经千锤百炼的纤纤玉体。这小小的身体曾经拥有以一当千、开山裂石的惊人威力,在毫无防护时却是那么脆弱,如今相似的姿势却只属于一堆了无生机的血肉, 一切曾经蕴含的力量、思想、情感已经烟消云散。
不知过了几时,丛林中传来了唧唧吱吱的声音,很快从四面八方出现了上百只猴子,将死去的少女团团围在当中。
两只领头的猴子将少女解了下来,将腔子里的血水全部洒净,然后平放在地上。接着,猴子们又把少女的内脏一一放了回去,合上了翻开的肚皮和胸乳。做完了这些,猴群就依然围拢在那里,不时有小猴子或爬上少女的脸,或抱着脚踝,日夜哀切地叫着。
晌午时分,一小队传令经过的越兵发现了这里,然而因为不忍加害对他们毫不友好的猴群,越兵们没能靠近。其中一个士兵赶回都城报告,范蠡一听就明白了。他独自承担着巨大的悲痛,压下了好友的死讯。
然而又过一日,当另一队人经过时,少女和猴群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这是附近山村的一群猎户,来此打猎的。他们一见猴群,就用箭的用箭,用网的用网,将猴群有的驱散,有的捕获,拿回去剥皮剔骨,酱煮醋蒸。其实越女在南林生活多年,没少救助过这些猎户,在他们心中如同仙女。可惜猎人们压根没想过她可能有难,也就不可能认出如今面目全非的神女了。而面对这些古越时期的半野人,少女相似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
很快,少女的鞋袜就被除去,内脏被重新掏空装入木桶。两个猎户上前,一个扛肩,一个扛脚,把少女扛回了山村。她的胴体和三只羊,十多只猴子一起被从头至臀剖为两半,随后又被劈成更多块。傍晚的山林里传出一阵阵炖肉的香气。
越女传奇的一生虽然十分的短暂,却以惊人的耀眼载入了史册。
《吴越春秋》
越王又问相国范蠡曰:“孤有报复之谋,水战则乘舟,陆行则乘舆,舆舟之利,顿于兵弩。今子为寡人谋事,莫不谬者乎?”范蠡对曰:“臣闻古之圣君,莫不习战用兵,然行阵队伍军鼓之事,吉凶决在其工。今闻越有处女,出于南林,国人称善。愿王请之,立可见。”越王乃使使聘之,问以剑戟之术。
处女将北见于王,道逢一翁,自称曰袁公。问于处女:“吾闻子善剑,愿一见之。”女曰:“妾不敢有所隐,惟公试之。”于是袁公即拔箖箊竹,竹枝上枯槁,未折堕地,女即捷末。袁公操其本而刺处女。处女应即入之,三入,因举杖击袁公。袁公则飞上树,变为白猿。遂别去。
见越王,越王问曰:“夫剑之道则如之何?”女曰:“妾生深林之中,长于无人之野,无道不习,不达诸侯。窃好击之道,诵之不休。妾非受于人也,而忽自有之。”越王曰:“其道如何?”女曰:“其道甚微而易,其意甚幽而深。道有门户,亦有阴阳。开门闭户,阴衰阳兴。凡手战之道,内实精神,外示安仪,见之似好妇,夺之似惧虎,布形候气,与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滕兔,追形逐影,光若佛彷,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直复不闻。斯道者,一人当百,百人当万。王欲试之,其验即见。”越王大悦,即加女号,号曰“越女。”乃命五校之队长、高才习之,以教军士。当此之时皆称越女之剑。
《东周列国志》
岁余,处女辞归南林,越王再使人请之,已不在矣。或曰:天欲兴越亡吴,故遣神女下授剑术,以助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