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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上海,一列数百人的长长婚礼队伍正抬着花轿和各色聘礼之类的东西缓步行进在市区的某条大街上,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以至于把半条大街都占满了。而走在这迎亲队伍最前面的,则是数十名全副武装士兵和一个骑在马上军官模样的中年大汉,乍一看颇为威风凛凛,又有些不伦不类的奇怪感,于是不由得引得市民们一阵驻足围观,很快地,大街上就被男的女的富的穷的各色人等围得水泄不通,连街边的乞丐,报童和擦鞋工一类的人都纷纷站了起来,围观这支颇为威武的婚礼迎亲队伍,搞得像过年还是唱戏一般热闹。

   “哎?这什么人啊,派头可真是大,得是大官吧?”一个穿灰色长衫和布鞋的高个子男人刚一挤到围观人群前排,便被这如此气势骇人的队伍吓了一大跳。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旁边一个穿浅色西装,梳着分头的胖子瞥了一眼长衫后得意地摇了摇脑袋,“这娶亲的是中央军第XX师的师长吴XX,北伐名将,货真价实的委员长嫡系,这回可是人家续弦再娶,要不然人家能摆出这阵势?”

   “那倒也是,这吴XX可是蒋委员长面前的大红人,有这架势那是肯定。”长衫男皱着眉头回味了一番后便又问道:“那看这阵势,这位吴师座娶的又是哪家的大小姐?看他们这票人走的方向可是••••••总不会是给哪个青楼女子赎身吧?”

   “这就不太清楚了,听说就是这上海XX女校的学生,长得那真是••••••就跟画里的人儿似的,”说到这里西装胖子猥琐的笑了一下,“只可惜那性子太烈了,一直不肯跟这吴师座结婚,这新式的洋学堂出来的丫头不都这样,讲求一个恋爱自由不让爹娘包办婚事啥的?这最后是吴师座亲自跑到四川去她老家里提亲说媒,费了老大劲才让她爹允了这桩婚事的,然后这丫头她家里人就把她弄到这间洋房里跟人一起睡了,好断了她的念想,现在就等这明媒正娶了••••••罢了罢了不说了,反正也不干我们小老百姓啥事,咱看戏就好。”

   “也是。”长衫男点点头,继续和周围的人一样一起伸直了脖子盯着这迎亲队伍,一直看到队伍停在了一座掩映在绿荫下砖红色花园洋房之前。随后那骑在马上的汉子便对等候在门前的青衣家仆说了几句,随后家仆便点了点头,一溜烟地跑进了洋房之中。

   而在迎亲队伍到达之前不久,洋房的二楼卧室里,洋房的主人,街上那位吴师座的提亲对象小佩正穿着一身校服,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呆呆望着镜中的自己,一言不发。过了许久之后,她缓缓抿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自言自语地低声道:“这就该结束了吧?”。

   这么自顾自地说着,小佩慢慢伸手抓过了放在梳妆台边的一个小铁盒,拿到自己面前慢慢揭开,露出了里面装着的深褐色被一张纸半包裹的,带着一股异味的膏状物。随后少女从梳妆台前的凳子上站了起来,脱掉鞋子坐在了自己的红木大床上,将铁盒中的膏状物从包装纸中完全掏出,在稍微犹豫了一下后便果断将其塞进了嘴里,紧皱着眉头用力咀嚼了几下,将之全部吞了下去,然后便伸直了身体,慢慢躺在床上。

   几分钟后,两个丫鬟捧着红裙衫,凤冠和绣鞋等物来到卧室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门:“小姐,吴将军已经马上迎亲来了,您该准备打扮好出阁了,我们来替您更衣梳妆。”

   话音落后,卧室的门竟然是毫无声息,两个丫鬟不觉得一阵纳闷,但是她们显然是不能直接闯入的,不然责罚甚至是被逐出家门便肯定少不了。于是便只能是在门口站着等了一会。但是在足足站了十几分钟后,房内依旧毫无反应,两人只听到一些轻微的骚动声,这让两人更觉得奇怪了,真想马上推门进去看看,但是怕被家法伺候的恐惧还是压倒了她们的好奇心,于是只能继续站着。

   又是十几分钟过去了,卧室之中依旧是无声无息,这让两名丫鬟不由得感到越来越焦虑,正在这时穿着黑褂子的陈管家走了上来,眼见两人还这样呆站在门口不禁恼怒起来,训斥道:“你们两个没吃饭么?愣在这里干嘛?人都来了还不快服侍小姐更衣梳妆!”

   一个丫鬟赶紧赔着笑道:“陈伯,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姐的脾气,她不开门我们哪敢进去啊?这不是她一直不开门么?”

   一听这话管家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你们两个真是不知道事情的轻重,小姐不懂事你们也不懂?赶紧给她穿好了送她上花轿。”这么说着,陈管家又敲了敲卧室的门道,“小姐,这迎亲的车队都已经到楼下了,您就别再耍小性子了,赶紧穿戴好了上轿吧。”

   然而卧室内依旧是一片死寂,连一点最轻微的声音都听不到,这让管家心里也不由得慢慢产生了一丝不安的情绪,电光石火之间,他突然一把拧开了卧室的门,大步跨了进去。只见小佩小姐正穿着她的校服——白色斜襟上衣,黑色百褶裙和白色棉袜直挺挺地仰卧在自己那张红木大床厚厚的粉红色褥子上,已经是陷入了深度昏迷状态,她雪白的肌肤上布满了汗水,白色的上衣已经几乎被汗水完全湿透了,还沾着不少呕吐物的痕迹,她的头颈和双腿都向后绷的硬直,身体则痉挛着向前拱起,还伴随着一阵阵的抽搐,好像那娇弱的身体马上就要被外力折断了一样,上前试试呼吸呼吸也统一是一阵轻一阵重,让人感觉似乎马上就要停止了似的,这番情景顿时吓得两名丫鬟差点扔下手里的东西,一起尖声喊叫起来,陈管家也是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在看见地上的铁盒子后他赶紧捡起来,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这是鸦片啊!在嗅到那种鸦片所特有的怪异气息后管家也不禁全身打了个突,赶紧示意两名还在惊恐中的丫鬟把不省人事的小佩从床上抱起来:“快,快把大小姐给送到医院去,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这边楼下迎亲的队伍和看热闹的人群还在奇怪新娘子为何还不出来的焦虑中煎熬时,洋房院落的那扇黑色铁门终于是被打开了,不过新娘子却不是在丫鬟搀扶下娉娉婷婷地走出来的,而是被半背半抬地拖出来的,这番情形不禁让迎亲队伍中的众人和围观市民们吓了一大跳,尤其是那位师座先生顿时是被惊讶得话都半天说不出来了,过了好一会后他才策马赶上去又惊又怒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老管家才带着一脸拧在一起的悲戚表情对他苦笑着道:“师座还请您恕罪啊,我家小姐今天早上一时想不开,趁我们不注意竟然吞了鸦片自尽了啊••••••您老可要多担待••••••”

   “这••••••”我们的师座大人听完这番事情的原委后顿时感到胸口气血直往上涌,眼前也是一阵发黑,差点就想掏出手枪来打死几个什么人,随后他便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对着老管家吼道:“去,快去送她到医院,把她赶快治好,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我拿你是问!”

   “是是是,我这马上就去。”老管家唯唯诺诺地应了之后便赶紧指挥着家仆们将小佩抱上了一辆刚刚拦下的出租车,然后往着离这最近的一家医院赶去。只留下茫然无措的迎亲队伍和一票还在惊讶之中的围观市民们。

   “走走走,还留着干什么?都回去都回去。”师座大人这时候已经是精神完全陷于混乱的状态了,在看到送小佩去医院的出租车走远后便挥舞着一根马鞭,冲着迎亲的队伍吼道。于是这票人便只能抬着东西,不吹不打灰溜溜地离开了,围观的市民也一哄而散,一边走一边聊着这件事情。

   另一边的XX医院里,深度昏迷的小佩已经被一干人等手忙脚乱地送进了急救室的床上开始接受抢救了,护士用力撬开了她紧闭的小嘴和洁白牙齿,拉出舌头将导管一点点插入了她的胃内,然后沿着漏斗将洗胃液灌入,等灌完后再倾倒漏斗让洗胃液流出,她就这样侧着头躺在床上,身体不住地抽搐着,身边的护士只能几个人一起动手将她按住才能勉强把洗胃液一次次灌进胃内,再一次次倾出,在如此反复十几遍到洗胃液没有什么异味异色,她身体的抽搐稍微平缓些了之后方才停了下来。然后在医生的示意下,护士慢慢拔出了小佩口中插着的导管,清洁了一下她的口腔之后又为她挂上了水,看上去情况好像是稳定些了。

   不过正在医生稍微松了口气,挂上水十几分钟以后,小佩的呼吸便又一次地变得急促起来,而且变得更加不规律,还没等医生采取下一步的措施便变得越来越弱,随后便彻底沉寂下去。

   这番状况显然是医生始料未及的,等他反应过来以后赶紧伸出手指试了试,姑娘已经只有了出气没有了进气,伏在她饱满而柔软的胸口上听听心跳,摸摸她纤细白皙的手腕,同样也是寂静无声,最后医生还是不死心,翻开她的眼睑用手电筒照了一下,那放大的瞳孔也不曾收缩一点点。见此情形后,医生只能无奈地对着身边的两名护士摇摇头,护士会意后便停下了手头的一切操作,拔去了还扎在小佩手背上的针管,合上了她之前因为洗胃而被扒开的小嘴,然后便把她沾满汗水尚温热的身体抱上一边的手推车,准备往太平间送去。

   而就在这时候,一帮穿着各种款式服装,手里都拿着照相机的男男女女便像是抢购一般地拥进了医院门,在看见被护士推出来的,身上还穿戴着上海XX女校校服的小佩遗体后便是全都围了上来,举起相机一阵狂拍。把个医院原本就不宽的过道堵的是水泄不通,以至于让别的医生护士和患者都没法走动了,只能一个劲的大声吆喝他们让路,然而这对于蜂拥而至的这票人完全无济于事,他们依旧把走廊堵得死死的,只能听见那各种照相机快门所发出的咔咔声接连不断地响着。

   这票人自然是得知了委座面前大红人吴师长的续弦在大婚之前吞鸦片自杀消息的上海各大报社记者们了,老实说,记者这种生物不管是在什么时期,他们总都是嗅觉灵敏和跑的比谁都快的,即使不是传说中香港记者也是这番,何况是在大上海这样当时世界上的国际化大都会。或许他们之前并不知道小佩,甚至连那位吴师座也不甚了解,但是这等醒目而十分易于为广大群众所喜闻乐见的桃色新闻却是绝对不能放过的吸引眼球绝佳素材。于是就在小佩的遗体被推出急救室之后,这票记者们就手持照相机蜂拥而来了。然后便对着刚刚咽气没多久的小佩一阵狂拍,连带着将刚刚出了急救室的医生和推着小佩遗体手推车的护士也围堵在了中间,然后问起了各种各样无聊的问题。而正巧这两个推着小佩遗体的护士都是属于性格内向而羞怯的姑娘,哪里有见过这种被一大群人围堵着你一言我一语问各种问题的情况,顿时就被追问的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几乎都要哭了出来,而小佩依然是紧闭着双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记者们随意拍摄着。在这样僵持了好几分钟之后,医院的洋院长终于是带着几个人高马大的阿三门卫赶了过来,将这票记者很“客气”地“请”了出去,这才算是给众人解了围,于是小佩的遗体才被得以重新推向太平间。而那些不死心的记者们还在喀嚓喀嚓拍个不停。

   太平间的位置并不很偏僻,就在医院的地下室长廊的角落里,推着小佩的两护士也都在这家医院干了两三年多了,对此早已是轻车熟路,因而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于是在穿过亮着惨白灯光的长廊和两道铁栅栏门之后很快便来到了太平间的门口,这是一扇对开的白色木门,从外面看起来除了有点阴森以外并无什么特异之处,其中一名护士从衣兜里掏出了钥匙,打开门,将小佩推了进去。

   这医院的太平间的内部空空荡荡的,除了十好几张停尸用的小号板车以外,不过是水泥地面和刷成浅绿色的墙壁,以及立柱上亮着的灯光而已,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了。不过这倒是也给人了一种清静而肃穆的感觉,随后手推车在一张空着的板子车旁边停了下来,一名护士取过上面的一张大号白布单在手里,接着和另一护士将遗体抬到了板车上面,盖好那张白布尸单,再在板车上写上个标签,便转身锁了太平间的门离开了。

   诚然,小佩是用这样极端而决绝的方法和生命的代价保卫了自己渴求自由和爱情的理想,但是她现在所不知道的是,有些人现在却是要比她更加热切地注意这件事情。就在她停止呼吸之后的第二天,上海滩乃至全国各个主要城市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都刊登了小佩为了抗拒跟那位师座大人的包办婚姻而愤然吞鸦片自尽的消息,一时成了整个上海滩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甚至是很快就传遍了全国,为各地的百姓所讨论纷纷,而教育界对此的反应是尤为激烈,许多知名的学者教授都纷纷撰文或者发表声明,强烈声讨那位师长大人,甚至有人还直接给老蒋写信要求对此公进行严惩云云,而小佩所在女校的师生更是反应激烈,她们打起了横幅,开始在上海市的大街小巷进行游行,有些干脆是跑到了那位师长大人的驻地门口静坐绝食示威,一时间大有满城风雨之势。

   一开始我们的吴大师座还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所折腾出这件问题的严重性的,甚至还向四川的小佩家发了电报抱怨小佩“性情顽劣,不明事理”云云,但是很快他就傻眼了,因为现在他所需要面对的可不只是小佩在医院竟然不治身亡了使他完全没法向她家人交代这一件事了,很快地,师座大人他就发现自己成了被全国舆论架在火上烤的对象,各地的报纸都在用足够的版面表达对小佩的同情,同时对他进行饱和的言语攻击,一时间他俨然就成了全民公敌的状态,像是民族罪人一样被各大报纸挂起来轮流批判,而学界更是对他视若寇仇,各地的学校特别是女校都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抗议游行,到处都是传单和标语,简直就和以前声讨汉奸的阵势差不多是一个等级,甚至连自己的一些老朋友和老上司都向他写了信,要他以后做事稳重一点,不要再搞出这么多幺蛾子了。

   眼见事情越闹越大到了几乎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以后,吴大师长才算是彻底意识到了自己由于一时贪色所做的这一摊事情是多么的愚蠢,以至于到了自己不擦屁股就完全不行的状态。于是他只能是一边老老实实地向在四川的小佩家人告知事情原委承诺尽快将她的遗体完好地运回四川,一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又找了几个笔杆子折腾出了一篇道歉声明发布在各大报纸上,并声明将派人护送小佩遗体回四川老家风光大葬云云,才算是勉强把群众的怒火压下去了一些。随后,他又赶紧托了不少关系去上海租界洋人开的殡仪馆请来了人给小佩做尸体防腐,又买了冰块去送到医院来保存尸体,等这几天将一番事情折腾下来,他感觉自己头发都白了不少,于是更加后悔起自己之前硬要娶小佩的决定来了。妈的,老子中了什么邪摊上了这么个丫头片子啊,给自己招来这么大的麻烦。

   另一边,上海公共租界内的万国殡仪馆内,尸体防腐员Shawn在提前吃过早餐后,便收拾好了自己的工具包,坐着黄包车来到了XX医院里。按说以他的性格原本是一点也不想出自己工作的地方的,更不想去别的地方进行自己的操作,但是对面一开口就给了自己差不多上百美元,于是看在钱的面子上,Shawn先生便带着复杂的心情坐了黄包车这种特别的东方式享受来到了XX医院门口,然后提着工具包一路走了进去。

   走进医院大楼的前厅以后,一名矮个子的护士就迎了上来道:“您是万国殡仪馆的Shawn先生吧?请随我来吧,尸体在这里。”

   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会这护士糟糕的英语口音后Shawn便像个傻货一样地跟着她一路进了地下室,在穿过那条亮着灯的长廊后走进了太平间。护士替他开了门后便问道:“先生您需要帮手么?”

   Shawn摇摇头:“不用,多谢,我习惯一个人工作,请你离开吧。”

   护士顺从的出去了,随后Shawn换好工作服,戴上一副橡胶手套,一直走到了放在解剖台上的小佩尸体前。

   现在小佩的尸体已经完全被买来的厚厚冰块严密地包裹了起来以作保存之用,操作台和地面上还流着不少冰块化成的水,看起来颇为凌乱,这让Shawn不禁皱了皱眉:这医院可真够邋遢的,于是他不得不先将那些冰块都先一点点丢进一旁的洗手池里让面前的尸体先暴露出来,等Shawn先生双手已经冻的有些麻木的时候,小佩的遗体终于才是暴露在他的面前了。现在她身上还穿着自杀时的白色斜襟上衣,黑色百褶裙和白色长袜,衣物和头发已经被冰水完全浸透了,看上去俨然就像是刚刚被从水中捞出一般,整个身体的姿态看起来僵硬而不自然,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倒是脸上的表情很松弛而平静,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无所谓似的。

   虽然现在小佩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凄惨了点,但是Shawn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女孩子生前是个非常清秀漂亮的姑娘。这样一位东方美人无疑让他颇感惊艳,继而便产生了些怜悯和爱惜的感觉,于是他突然就下了决心:这位美丽的小姐,我一定让你像是天使一样美丽。随后他便戴好了口罩,将自己工具包中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摆在旁边的桌上,开始准备起尸体防腐处理来。

   首先要做的自然是除去少女的衣物了,而现在Shawn当然是不会去一件件慢慢脱的,他从工具箱里找来了一把剪刀顺着小佩的衣领伸了进去,咔咔几下很快便将她的上衣和裙子剪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的白色半截小背心和短裤,看上去颇为可爱,较之西洋式的文胸和内裤可以说是另一种风味。不过Shawn现在是肯定顾不上欣赏的,很快便也被他剪成了一堆碎布头扯下,最后他放下手里的工具,一点点脱下了女孩的白色长袜,再将她两条乌黑的发辫解开来,让头发披散开。

   这下少女赤裸的身体被完全呈现在Shawn面前了,她的体形线条纤细而圆润,细腻的肌肤上沾着稀稀落落的水珠,长发零落如溪流中的青荇,一对洁白的玉乳难得的饱满结实,上面两点浅红色乳头看起来鲜润而又光泽,显得颇为可爱,下体梳理整齐的阴毛乌黑浓郁地覆盖着她的外阴,几乎要将Shawn的目光全部抓走,而那双腿和双脚更是修长中略显丰腴,与Shawn平日所见的那些黑瘦而矮小令人生厌的中国女人可以说是迥然不同的,甚至让早已对各种尸体感到冷漠的他感到非常诱人。于是这么想着,他在旁边溶化了一小盆肥皂水,开始用毛巾一点点从上到下慢慢擦洗小佩的头发与肌肤,直到她原本乱糟糟而显得脏污的身体重新变得清洁光滑并用干毛巾擦干水分为止。说真的,尽管已死去多时,但小佩的肉体不论是观感还是触碰的质感都依旧上佳,特别是那圆润的翘臀和双乳,这个过程无疑是让Shawn感到非常享受,于是他手下的动作不由得也减缓了不少,直到把少女那瘦长光滑的脚趾擦洗干净为止。之后Shawn把肥皂水和毛巾等收拾好到一边,开始配制起药水准备进行防腐的操作来。

   虽说与21世纪基本原理相似的现代尸体防腐处理在这个时候也已经出现了差不多有六七十年,但是30年代而言比起现在来还是要麻烦得多——这个时候尚且还没有压力泵用来给尸体的血管内注入防腐药水,所有操作都需要用注射器来完成,于是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为了一个“力气活”。当然这对于曾经是海军陆战队员的Shawn先生来说并不算问题,很快他就调配好了溶血剂与防腐药水,并在防腐药水里面加了些香料和红色色素以便增加效果之用。然后他便用解剖刀切开了少女锁骨上的静脉,将针管插进去注射溶血剂以排除她体内早已凝固的血液,而暗色的血液则从大腿根上的切口插入的导管中排出,像是一道红色的溪流般流入了下水道。等血液被完全排除后Shawn便将大号注射器吸满了添加香料的防腐药水顺着原来的切口一直注射了进去,如此反复数遍,直到小佩洁白的裸尸在防腐药水的滋润下变得丰盈而通体留香为止。随后Shawn取来了另一罐杀菌药水,然后用一根更粗大的注射针管从小佩深邃的肚脐一侧插入了她的腹腔中将药水灌入,随着液体的灌入,小佩的腹部从柔软慢慢变得坚实,随后逐渐像是发面团般鼓胀了起来如孕妇一般,之后Shawn慢慢按摩着她的腹部,使药水能够充分洗涤和消除她腹腔中的各种细菌,等觉得清洗充分之后再抽出。如此反复多次将她的腹腔和肠道彻底清洗后,Shawn缝合了小佩遗体上防腐的切口,将那些被洒的遍地都是的红色防腐药水擦洗干净,再将少女身上的水迹擦干,肌肤上涂抹了甘油后把她的遗体归置整齐,用白布单盖好。

   现在小佩的面容再次变得安详平静,像是生前一般的清丽动人,黑亮的长发柔顺地垂在额头与身后,看起来很有些清新的感觉,窈窕的身体被白布尸单掩盖着,颇让人觉得玲珑可赏,一双莹润剔透的洁白小脚伸的笔直,脚趾甲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Shawn插着手站在一旁,随便欣赏了一会后便取来了另外一些白布先将小佩的身体部分包裹起来,再捆好她的脚踝,用一大块白布彻底裹住全身,扎紧。

   又过了一会后,先前带路的护士回来了,还指挥着几个苦力抬来一个尺寸与棺材相仿但又并不像是棺材的木箱,等她进来后,两个苦力便将木箱放在了太平间的水泥地上,打开,然后将白布裹好的小佩遗体放了进去,钉好,最后一路抬了出去,一直抬到医院门外停着的一辆黑色卡车上。等木箱刚被放好,卡车便发动起来,风驰电掣地向着码头驶去。

   在那条已经被压的破破烂烂的柏油路上行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卡车才算是到了码头上,这时候正是码头最为忙碌的时候,到处都是来往穿梭的车辆,人群和被搬来搬去的各色箱包麻袋,这让小佩上船的过程变得异常艰难,在被四个不算健壮的苦力杠着转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以后方才到了水边。这时一条灰色的破旧汽船已经停在那里了,几个苦力沿着舷梯走上船,将这不很沉重的木箱塞进船舱底,然后提着杠棒绳索离开了。随后汽船便开动起来,慢慢离开了港口。

   讲真,尽管这条已经年高德勋的破船又破又慢,还经常出故障,以至于这一路差不多走走停停了竟有整整三周之久,但就事后诸葛亮的观点来看,这船走得正是时候,离开上海港之后没过几天,著名的813淞沪会战便在上海爆发,随后便是历史上喜闻乐见的上海陷落以及南京大屠杀等一干烂事。等船在长江上逃难的船队间艰难地驶到重庆以后,四川已经差不多快立冬了。

   “终于到了。”等船在清晨弥漫的薄雾和灰白色天空黯淡阳光中缓缓靠上码头的时候,那随主人一起返家的丫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眺望远处的城市,这一路的颠簸几乎要把她给折腾坏了,几次都动了想死的念头,直到现在才感觉释然了不少。这时候她摇摇晃晃地走上了船头的部位,想看看有没有人来接他们这一行人。然而长江清晨的雾气真不是盖的,直到船在码头上晃晃悠悠停稳了之后她才看到了几个穿着灰布衣服家仆模样的人里有自己熟识的人。随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打个招呼,船舷上便被码头工人搭起了又宽又长的跳板,紧接着几个家仆手脚利索地跑进船舱,在陈管家的指指戳戳下捆好装着小佩遗体的木箱,一路抬出船舱,离开码头,一直往自家老爷杨府的方向赶去。

   另一边的杨府里,小佩的父亲杨老爷则正跟木头人一般表情复杂地地坐在桌前,好像是魂被抽去了一样,即使间或拿起筷子吃一口早饭也是一副食不甘味的样子,面前的饭菜也早已放凉却连一半都没有吃掉,几个佣人丫鬟则小心翼翼地垂手侍立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而这一切的起因则全都是因为杨老爷的手里拿着的那一摞早上新买的报纸,上面正记载着那位小佩的便宜老公师长大人在抗战前线如何身先士卒英勇奋战最后壮烈阵亡,以及各地对此公进行公祭还是其他什么追悼活动的消息,以及老蒋追授此公中将军衔的训令等,这一系列的事情无疑让杨老爷心里乱成了一团麻花——原本他在知道小佩出了这番意外后几乎都要昏厥过去,因为小佩虽然既是女孩又不是他唯一的孩子,但小佩的母亲也就是他的原配发妻早在生下小佩没多久后便患病身亡。也正因此杨老爷对小佩一直是疼爱有加,不仅让她上了三年私塾,还把她送到上海最好的女子学校去读书,而这次把她许给那个什么劳什子师长的事情也是希望她能够过得好,不料她却因为自己的这个决定寻了短见。这让他后悔的肠子几乎都发青了,心里对那师长和这桩婚事也只剩下愤怒和后悔。对于女儿的丧事也是想低调的早早解决以保护她的名誉不受损害。而现在这些消息却无疑是让人非常尴尬的状况,毕竟现在那位已经成了“抗日英雄”,如果不好好处理的话自己不但要被架在火上烤,还会让小佩的名誉再次受损。然而思来想去了半天,杨老爷还是没有想出一个合情合理的好办法来,不由得越发觉得苦闷。

   “看来只能是偷偷弄了拉倒了,唉••••••小佩啊,爹对不起你啊••••••”

   正感觉自己眼睛一阵发酸时,杨老爷眼睛的余光却突然瞥见了一张自己还没翻看的报纸,那是一家不起眼的小报,专门给那些好嚼舌头的闲人看的,原本他是对这种小道消息花边新闻不屑一顾的,但是电光火石之间,一行大字映入了他的眼中——抗日英雄遗孀杨氏小佩今魂归故里,二十四日已大殓

   抗日英雄••••••遗孀••••••魂归故里••••••

   在脑子里这么几个词滚动了好半天后,杨老爷终于茅塞顿开,当下便打定了主意将小佩以英雄遗孀的名义隆重下葬,以此来堵上某些人的嘴巴,同时也保全小佩的名誉。这么想着他放下了报纸,然后叫来佣人去布置大丧的各项事宜。

   与此同时,搬运小佩遗体的那一票人正在山城那坡上坡下的路上慢慢蠕动着,讲真,这里的路着实是太难走了,何况是在街上已经熙熙攘攘热闹起来的早晨,不过三公里多的路程就让这一票人抬着小佩足足转了将近一个小时之久,等在市民们的忽略中走到杨府大门口时,杨老爷已经拄着手杖,和一帮姨太太管家丫鬟们站在已经扎了门口迎接自己女儿了。

   等几个仆佣抬着木箱走到门口停了下来之后,带队去码头的管家便望了一眼老爷,询问现在怎么办。随后杨老爷摆摆手,示意将木箱抬进府里再作计较。于是几个人马上屁颠屁颠地一路小跑往府中的里院而去,然后砰地一声放在内院的某间偏房之中,再用帘子将阳光都遮挡起来。

   随后,不相干的仆人丫鬟们纷纷知趣的退下,而杨老爷和几个女眷一干人也转身一路跟进了偏房,走到木箱身边,一个丫鬟则赶紧点上一盏油灯,凑到棺木前作为照明。

   木箱被打开来了,笨重的箱盖则被慢慢放在地上在地上发出一声不大的闷响,随后众人便应着响声纷纷伸直了脖子凑上前去,借着油灯昏黄的光芒想看清楚箱内的情况。

   等几个人目光都定下来后,只见小佩的尸体正安静而直挺挺地躺在箱子里面,她的全身都被一大块白布包裹着,在脚踝,腰间和脖子上还用布条捆扎起来,脸部也被一块布包裹着看不清面目,只有那双洁白而略微泛黄的光滑双脚暴露在外,在箱子黑漆内壁的映衬下看起来显得非常寒酸而可怜。看得杨老爷直用手帕抹眼睛——自从自己妻子早逝以后,小佩便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扮演了更加重要的作用,正因如此他和小佩的情感便较之一般父女更加深厚,也为了保护小佩,他自此以后再未续弦,连姨太太都没有再娶过,原本他还想自己亲自去上海看看新婚女儿的,然而现在一切都已成空,也只有给她举办一次体面的葬礼,才算是对内心的一个安慰。

   站着犹豫了好一会后,抹了半天眼睛的杨老爷终于是从木箱前站直了身体,对着身边的仆人摆了摆手:“唉,现在就这样吧,赶紧把小姐抬到堂屋里去给她擦身子换衣裳,收拾好了好见人,照我刚才的嘱咐来办。听明白了吧?”随后便拄着手杖,跟着管家和其他几个人转身离开了。而剩下的几个丫鬟仆役则赶紧伸手把还被白布裹着的小姐从木箱子里抱了出来,然后往堂屋一路小跑而去。

   这时候堂屋里面已经有小佩一直带在身边的两个丫鬟紫玉和青青拿着水盆和肥皂之类的物什,以及那身新娘的衣裙等在那里了,同时被放在堂屋正中的还有一张门板,仆人们把小佩的尸体放在门板上之后便乖乖地关上门,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两名丫鬟和小佩的尸体在房间里。

   等人都走远了以后,两名丫鬟像是剥粽子般慢慢揭去了包裹小佩身体的白布,露出了少女那光洁白皙而微微泛黄的曼妙身体,她的肌肤还像是生前那般的饱满丰盈富有光泽,清秀的容貌一如生前熟睡般安详,让人都有些不忍心去打扰。但是现在显然已经不是就这些问题感叹的时候,小姐既然已经到家,这一切都已经没法挽回,是该到了尽快为她换好衣服,送她上路的时候了。

   在把厚厚一叠毛巾和装了温水的铜盆,以及上等香皂之类物件准备好后,青青从铜盆中舀起一瓢温水缓缓淋在少女那白嫩的肌肤上,让这水流一直顺着她的脸颊,脖颈滑向耳边和发梢,再经由丰满的奶子与平坦的小腹直流向双臂和胯间。而那原本散乱的乌黑阴毛则在水流的冲刷下显得整齐起来,然后像是梳理过一般地覆盖住那浅褐色的下体。在用温水在小佩精美的尸体冲淋过一遍之后,这么想着,紫玉把毛巾在水里泡了泡,又在小佩头发和脸上涂抹了些肥皂和水,开始给她细心地洗发洗脸起来。

   只是轻微搓了几下,厚厚的一层肥皂沫很快就完全盖住了少女的长发与面部,看起来像是后世的面膜般怪异,甚至还有些滑稽。当然两丫鬟显然是都不会注意到这种事情的,她们只是默默用手指揉搓着小姐的每一缕发丝,以及脸蛋和脖子。很快地,原本看起来萎顿的少女容貌便恢复了不少光泽,让人不觉产生了欣赏的意思。接下来她们很细心地搓洗起了小佩那对饱满漂亮的奶子和玉白如藕的双臂,那涂满肥皂沫的乳房十分的柔滑,两点小巧的褐色乳头则如杏脯般坚韧而富有质感。揉搓完上半身后,紫玉用力分开了少女的双腿,让青青拨开她紧闭的阴唇,将细腻的肥皂沫涂抹在阴门上搓洗起来。那洁白的肥皂沫一层层覆盖着她那两瓣勾勒出一条诱人细线的饱满阴唇,足以让任何正常男人意乱神迷。等清洗完阴户后,两丫鬟合力把小佩的香尸翻转过来趴在门板上,让她左边脸贴着台面,双臂则笔直的贴着身体两侧向后伸展开来,她那曲线圆润的裸背有着完美的弧度,白嫩饱满的翘臀则微微撅起。像是之前一样,两人在尸体背部抹上香皂一起用力揉搓着。直揉着小佩的全身随着揉搓一前一后的微微晃动,直到小佩修长的玉腿美脚和浑圆翘臀搓洗的干干净净为止。

   搓完背后,青青用双手小心地扒开小佩的臀缝,小心地用手指蘸着肥皂沫将她的菊门搓洗干净。接着她们将尸体扶到侧卧,用水又从头到脚的冲了一遍把尸体扳正,一个冰雕玉琢般的美人便展现在了两人的眼前。不论是那苗条的身材、光洁的肌肤还是鲜嫩的小穴,沾满晶莹水珠的乌亮阴毛无一不散发着诱人的魅力,而那对点缀了深褐色圆形乳头和稀薄乳晕的饱满玉乳尤其诱人。最后两丫鬟取了一叠干毛巾,把小佩身上的水迹从头到脚拭去。这时少女的全身柔弱的好像没有骨架一般,只伴随两丫鬟的操作机械地间或晃动一下。平时,小佩经常和丫鬟们一起洗浴,玩玩她们女孩闺中的某些“游戏”。而现在,她只能静静地躺在台子一动不动,上任凭两个丫鬟清洁自己的玉体。

   这一切都整理完毕后,便该是穿衣的时间了。两个丫鬟擦干手上的水,捧起了一旁桌子上摆着的那一套衣裳,一套一套摊开来,铺平,再把衣扣逐个解开,准备为小姐穿上。

   开始穿戴之前,紫玉先在小佩的身体特别是奶子和下体上撒了些冰片和麝香混合的粉末,而后将白色软绸带团寿字暗花的小亵裤和白棉布袜套上她那双纤长洁白而细嫩光滑的双脚提起来抚平,接着她同青青抱起少女的上半身和手臂,将小佩细弱修长的小手套进同样材质花纹的对襟贴身小褂袖子,再在身体上套好,一个个扣上盘扣整理整齐。之后两个丫鬟便如法炮制地为她穿上了浅绿色单衫单裤,米黄色夹袄夹裤和桃红色棉袄棉裤,以及束在白裤腰上的红绸腰带。等这些穿在里面的衣物都整理完毕服服帖帖后,青青将那一套红色真丝的绣花大襟衣马面裙铺在小佩身下,为小姐慢慢穿好理顺。

   这身大红色的新娘嫁衣虽然样式是传统中国式的,但裁剪的倒是挺修身,颇有几分西服女装的意思,套在小佩裹了三层单棉衣服的玲珑身段上颇有些前凸后翘的窈窕感,看上去很有些迷人的意思,以至于让两个丫鬟都忍不住多看了几次。然后她们便洗了手,取来化妆盒,开始替小姐梳头戴首饰上妆。

   用牛角梳将小佩有些散乱的长发梳理直顺后,青青取来了个硬邦邦的枕头垫高了少女的头部,先将小佩额前的流海梳理整齐,而后将她后脑部分的长发逐股打成发辫,交错盘成一个精致发髻,再在上面插好镶着豌豆大红宝石的赤金发簪和花饰,又给她戴了珍珠耳坠子和白玉手镯,甚至还给她白皙细长的双手十指指甲上细细涂抹了些鲜红色指甲油。紧接着紫玉用棉花蘸着白酒为小佩擦了脸,伸出手指从化妆盒里蘸了些粉分散涂抹在小佩的脸上,慢慢推开到整个脸部,又给她描了眉毛,涂了唇膏,在脸颊上淡淡抹上些胭脂。

   等这一切都做好后,两个丫鬟费尽力气将小佩已经穿戴整齐的香尸移到一张已经铺了五层金色寿褥的小床上,将条银色带暗花的寿被一直盖在她的胸口以下,又让少女柔弱的双手十指紧紧互相扣在一起压住寿被。最后,紫玉用一根红绸带紧紧扎住小佩纤细的脚踝,让她白布袜中的纤细玉足能够紧紧并拢在一起。

   等这次葬礼的主角小佩的各项事宜被处理完毕后,对两个丫鬟来说剩下的事情自然便是在这间偏房里面布置灵堂了,两个人在小佩灵床的周围搭起了白纱的帷幔,然后在灵床正对着房门的地方拉起了屏风将小姐遮掩起来,又布置了供桌,香炉,白烛等物,算是把殡礼的场面搭建起来了。现在这小小的堂屋里檀烟缭绕,烛光摇曳,低垂的黑色幔帐正中悬挂着偌大的白色奠字,下方是一张足有三尺高的小佩遗像,这是她刚刚考进上海××女校时所拍的,照片上的她还梳着乌黑的齐肩长发,穿一身黑白相间的校服,手里抱着几本书甜甜地微笑着。而下方的黑漆大供桌上则是她的遗像和她各种生前喜欢的水果食品,一只紫铜香炉里粗大的棕黄色檀香正有条不紊地燃烧着,散发出各种形状怪异的青灰色烟雾,给整个房间蒙上一层诡异的气氛,两只粗大的白蜡燃动着摇曳不定的火苗,冒出一股股缭绕的黑烟。整个房间庄重而幽静,又有几分迷离的气氛,让人捉摸不定。

   很快地,山城豪门杨家的大小姐,“抗日英雄遗孀”杨小佩大丧礼的事情便在山城中传开了,这无疑让原本因为抗战而有些躁动的山城更加沸腾起来,毕竟在这个时代不要说土里刨食勉强糊口的普通老百姓,就是日子还算过得去的中小市民们也都处于一种公共娱乐活动非常匮乏的状态,而大户人家的婚丧嫁娶则无疑就是一般人最好的娱乐素材,更何况这次的大出丧比起以往还多了一层时下最要紧的“抗日”意思,这更让人兴趣十足了。于是很快地,平时原本就热闹的杨府开始更加喧哗起来,虽然是挂着挽幛花圈,但却人来人去车水马龙,简直有如一家兴隆的大买卖般热闹。一方面,随着街头巷尾闲人们的议论,很多人都知道了杨老爷家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女儿,不但是出落的亭亭玉立,还有学问,去上海上了洋人开的大学,之后还嫁给了个抗日英雄做正房太太,结果她的男人牺牲在战场上,自己也年纪轻轻便这么早早走了,实在是让人同情。于是不少市民手持香烛便自发到杨府门上吊唁起来,甚至已经有那么些个无聊文人以此为题构思了一个得知丈夫战死沙场殉情的狗血扯淡剧情,似乎那位逼婚和小佩自杀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另一边,尽管不见得和杨家的关系有多铁甚至有些面和心不和,但是不论是出于好奇心,面子上的礼尚往来,或者对于小佩本人的怜悯同情亦或者是出于对“抗日英雄遗孀”的凑趣心态,各种达官显贵,社会名流,富商大贾还是一波一波的来了,在奉上一份奠仪后便到灵堂看一看,对小佩这个晚辈的灵位简单欠身一下,焚几张香纸,再转去幔帐后面看一看少女素雅娇艳的遗容象征性哭两声,又一拨一拨地离开。这样差不多来来回回了将近数天的功夫,等到大殓出殡那天时,那个紫铜香炉和灵桌前火盆里已经几乎被灰烬积满了。

   在所有人都为此团团转的另一边,只有小佩一人安静地躺在自己从小就睡在上面的雕花木床上,成为了这场喧闹演出之中唯一寂寞的主角,她纤细娇弱的身体绷得笔直,那金银线刺绣的艳丽红色嫁衣隐约包裹出她窈窕的身形,在几乎遮盖住除了头部双臂双脚以外地方的银色暗花寿被映衬下更显绚丽多彩.乌黑油亮的长发在脑后整齐的盘成新娘的发髻,只在饱满的额前留着一排整齐而厚重的流海,配以头顶华贵的赤金红宝石发簪花饰显得端庄而妩媚,线条柔顺的瓜子脸虽略显苍白但依旧温婉可人,光洁面颊上还隐约浮起两片娇羞的绯红,两弯纤细柳叶眉下如帘的浓睫覆盖着饱满的眼睑,在她那光滑小脸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挺翘的纤细鼻梁下一张娇艳的樱桃小口微微嘟起,那似笑非笑的感觉让原本看上去庄重的她又多了几分原本属于少女的甜美气质,而鬓边小巧耳垂上两点亮闪闪珍珠和繁复刺绣衣领间露出的雪白颈项则更让原本看上去装扮成熟的她看上去显得清秀淡雅了许多。而那双柔若无骨的洁白小手则自宽大繁复的红色丝料厚重衣袖中伸出并紧紧扣在一起,那纤细的手指指甲上还涂抹着与衣服同色的艳丽指甲油。一双脚趾长短有致的修长小脚有些内八地并在一起,双脚上还穿着光白的布袜,看上去又多了些许的某种性诱惑。毫无疑问的,这是让人心动的美景,但也仅仅是美景而已,小佩将不会再有任何的什么反应了,就这样静谧地躺在这儿,等待着这娇美肉体归于大地的那一天,直到永远。

   等她已经在帷幔的遮掩下躺在自己生前的木床上安睡了整整五天后,一队壮汉子终于哼哧哼哧地将一口红漆彩绘大棺材抬进了杨府,抬到了小佩灵堂的那间屋里,然后便离开了。而几个丫鬟佣人则分别走到棺木和小姐灵床两侧,将棺盖打开,开始准备大殓的事宜来。当然棺木里面早就用纸和软绸子一层层仔细裱糊好了,底部也垫了几条金色厚褥子,只需要将小佩的香尸装殓入棺就好了。

   开始入殓前,杨老爷又来了,这一回同他一起来的居然还有几个照相馆的照相师傅。他有些颤抖地再次摸了摸女儿冰凉细腻的脸蛋,又摸了摸她柔顺的发丝,是该永别的时候了。想到这里,他从身后丫鬟的手里接过了那双从鞋店专门定做的白底大红绣花鞋,亲手慢慢穿在了女儿的双脚上,再由丫鬟用绸带将她的脚踝捆好,让两个照相师傅拍下了小佩入殓前躺在床上时最后的样子。

   终于要正式开始大殓了,几个佣人用绸带穿过小佩身下的寿褥,一组抬头一组抱腰一组抱脚地将小佩从她睡了二十年的酸枝木大床上抱起,用绸带慢慢吊入了棺木中。整个过程小佩的身体就像是一个装满了棉花的袋子般柔软而无力,只有那双红色绣花鞋雪白鞋底上刺绣的荷花随着她的双脚微微晃动着,而后慢慢平稳地放入棺木里面厚厚的五层褥子上。

   等放好后,丫鬟最后一次梳拢好主人的长发,整理好她雪白的真丝寿枕,在她脖颈上挂好那串闪亮的黄金长命锁并将锁压在那双柔白双手下,再在棺木里面摆放好她生前的首饰盒,心爱的照片和书籍等物,再把那套她生前最喜欢的学生服叠好,同她所在大学的校徽,学生证一起放在身体右侧。

   照相师傅最后为小佩拍照和众人瞻仰最后一次遗容后,沉重的红漆棺盖被慢慢盖上,将她清丽秀美的遗容一点点掩藏在阴影下,直到完全消失。再在道士的指挥下,一个个地用又粗又长的铁钉慢慢钉好棺盖,把棺木用麻绳和杠棒等捆绑固定好。

   一番念悼词还是诵经亦或者是宴客等土洋结合的无聊冗长仪式后,门外一干早已到位的吹鼓手开始了乐器吹打,几条汉子将蓝色绸缎覆盖着的,看起来颇显骇人的棺木抬了起来,在小佩那张二尺多大遗像的引导和众多参加出丧仪式者的注目下一路往大门口而去,一群穿了白的丫鬟仆人则各自抬着祭品冥器紧随其后,一路慢慢紧跟小姐的灵柩移动着。

   此时杨府外面云集了已经不下上千人的凑热闹者,而那些在杨府外面等待的出丧队伍则更是夸张地绵延到了大门口几十米之外,为首的是几十名骑马的军警,一律都骑白马倒背着枪以示弹压,之后是长长一列打着样式各异旗幡,手捧香炉,提着篮子撒放纸钱的各色执事,紧随其后的便是已经开始吹吹打打的吹鼓手,队尾则是附近庙观里正在嗡嗡诵经的僧道们。整个场面俨然就是一副大排场,不由得让那些见过世面多或者人生阅历久的凑热闹者们热切起来,然后摆出一副身经百战的架势向一旁的围观者絮叨“前清的时候某某大官出丧都没这么气派”或者“跟那个什么什么府比起来还差了啥”云云,不是惹来一阵年轻人的哄笑声。等那些职业哭灵人的哭声随着蓝绸子覆盖的灵柩和抬冥器队伍出现后,整个出丧的场面更是陷入了高潮状态,哭声,吹打声,脚步声,纸钱飘散声乃至于弹压的警察“duo死你个哈麻批”的斥责声混杂在一起,伴之以光怪陆离的各色冥器,服装,旗幡和乐器,形成了一种非常怪诞的超现实主义场面。等到这场21世纪人看着会觉得晕头转向,而民国时代普通百姓却津津有味的场面基本停止下来的时候,出丧的队伍已经沿着路开进到城郊一片茂密竹林覆盖着的山坡上了。

   虽然小佩作为早夭的女孩子不能葬入祖坟,但这并不妨碍杨老爷找风水大师来为她寻觅一处不错的安息之地,而那风水大师为她所选定的地方,正好就在山城郊外一处的背靠山峦面对着山下城区的竹林中,杨老爷自己去看后也颇为满意,于是便花钱雇人在这片地上营造起来,并正好赶在出殡的前一天营造完毕。

   走了差不多有十公里远已经有些七歪八倒的送葬队伍终于在墓地前面停了下来,只有抬棺的汉子们和杨老爷以及道士走进了墓穴——实际上准确地说并不是“墓穴”,而是一个原本不很大的山洞,经由营造人员修整一番后作墓穴用。这时候的墓穴里面已经被开凿成了整齐地墓道和方形墓室形状,四壁和地面都还铺了砖,墙壁上点着几十支蜡烛把内部照的灯火通明。几条汉子把棺木摆放在墓穴正中石头凿成的台座上,按照道士的指挥将棺木摆正,又有丫鬟在台座以及前面的供桌上摆好遗像供品,随葬的衣物等物,而后缓缓退了出来。

   终于是要封闭墓门了,杨老爷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地慢慢挪着离开了墓室,倒是几个伺候小佩的丫鬟一直哭嚎着都站不起来了。等人都清空后道士又做了一番什么法,然后由营造人员用砖块封闭墓门,用泥土填满墓道。

   等墓道完全被泥土填塞满后,我们可怜的小佩的葬礼便算是可以画上一个圆满的休止符了,余下的不过还有一些零碎而无关紧要的琐事需要处理罢了,而她自己也会被定义为“抗战英雄遗孀”而成为历史上一个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人物,至于她自己的遭遇和想法,则完全没有人关心,甚至是当初那些声援她以自杀来捍卫自己自由的人都不会再记得,只有她一个人的灵魂在墓穴中品味这世间百态的酸甜苦辣。当然了,这次安葬到底是不是她最后真正的安息,也同样没有人知道,谁会去关心这个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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