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拂晓,日月无光,天空灰蒙蒙的好似被乌云笼罩,前路晦暗不明,一片迷茫。
不久,地平线上缓缓升起一道横绝天地的屏障。
“那便是玄武城的城郭吗?”随着城墙矗立愈高,百里初晴惊讶地眺望远方。
马儿在胯下飞驰,越是靠近,那漆黑如墨的城墙拔得越高,如庞然巨物般矗立身前,或许只有扞卫帝都的天门关能与之媲美。
“铜墙铁壁,天堑之城果然名不虚传!”戚艳嘴角微扬,带着不削的笑:“可惜,这样一座坚城却不战而降。”
一路郁郁寡欢,陷入沉默的卓均也来了兴致:“自是师尊他老人家神功盖世,斩了劫教教主,吓得劫教六道闻风丧胆,临阵倒戈。晋末帝陆柄才被迫开城投降。”
“师尊的厉害还用多说。听说劫教现在的教主夜阑日日沉迷酒色,约束部下龟缩在晋州,倒是很识时务,哈哈!”戚艳更加眉飞色舞。
听他们吹嘘剑宗过往的赫赫战功,百里初晴的心不禁被刺痛,却还要强挤出一抹笑容,礼貌地附和道:“恩,剑圣前辈位居天榜第二,可见陛下圣明。”
“此行又要与劫教交锋,我们别毁了师尊的英明。”卓均郑重点头,决心要替昨日的事将功抵过,脸庞的轮廓在光暗交错下显得格外俊朗。
百里初晴别过头,心底五味陈杂。
他们是功臣,而你却是罪臣,终是因为血缘的牵连吗?
靠近玄武城,三人便不再多话,策马至城下时辰尚早。
待寅时一到,巨大的铁门在卫兵的拉动下隆隆作响,缓缓敞开,清冷空旷的十字主街出现在眼前。
“南剑派弟子到青山镇剿匪,可惜白跑了一趟。”等守卫说出,卓均上前和之交涉。
“剿匪?哦,幸亏你们去晚了,进去吧!”守卫刚起不久,睡眼惺忪地打量三人一眼,打了个哈欠便放行了。
整条主街都是由石路铺地,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屋宇,茶楼,酒馆,教坊,当铺,都打着黑木红字的醒目招牌,檐下还有数不清支起的各色篷布。
不难想象,时候一到主街会是怎样一番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
百里初晴便与卓均,戚艳巡视了一州主城的阔景,在岔路口分道扬镳。
这城中少不了劫教的眼线,他们分开行动,各自打探才能最好的隐蔽行踪。
布衣打扮的百里初晴到市井间寻问,卓均和戚艳便作为门派弟子,在戏院,教坊等上流场所中查探消息,日落前在约定地碰头。
眼下,玄武城中的大街小巷里多是一片清静,只有巡兵和打更人在游荡。
若是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街上,必惹人怀疑。
卓均、戚艳自是先找客栈落脚,百里初晴便到屋社密集的街坊间暂歇。
她找了处初日照射不到的阴暗小巷,这里飘荡着人畜混杂的臭气,清晨还好些,过了正午怕是更加浓郁。
百里初晴用手捂住鼻子,不禁怀念起天山冰冷清新的空气,随即摇了摇头。
此行若找不到母亲,她真的再也不想回寒月宫了。
时间缓缓流逝,百里初晴也习惯了市井的气息。
此时民居内升起袅袅炊烟,鸡鸣狗吠之声从院子里传出。
巷子斜对面的木门吱呀吱呀地打开,一个妇人将浑浊的水随意泼到街上,没精打采地看了眼外面,便关门回去了。
人群活动的嘈杂声愈加清晰,时而还能看见人从巷口路过,但这条昏暗的小巷还无人踏足。
百里初晴注视着街上的动静,盘算自己该如何展开行动,忽然嘴巴被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掩住,触感温暖,下手却狠厉,捏得脸颊乃至牙床为之抽痛。
令她不敢反抗的是同时出现在脖颈上的白刃。
“呜呜?”百里初晴身体僵硬,呜咽声表达着质疑和恳求。
“嘘,不想死就别出声!”轻快细微的女声从背后传来,听起来还颇为稚嫩。
百里初晴乖巧地点头,用力捏掐的手才从眼前扯开,随后是匕首慢慢从脖颈滑到肩膀,后背,威胁依旧存在。
“咦!”身后的女人发出一声不满,百里初晴随即感到她的手在自己的后背上蹭了蹭。
是她的手蹭到自己脸上的土灰 ,现在全抹在自己衣服上。
百里初晴握紧了拳头,悄悄在后背皮肤上凝气一面冰层,庆幸对方没有察觉,数息后便可回身反击。
偏巧,巷外的街道突然骚动起来,男女老少惊恐的叫喊。
比之更叫人心惊的是一阵铁靴踏地声,约有四、五人,整齐,快速,有力。
“啊啊!”随着一声女子的惨叫,身着粉色绸衣的身影扑倒在地上。
瞧她赤着脚,多半是不慎踩在门前的水上滑倒的。
这女人虽披头散发的,但看衣着和露在外面的白皙肌肤,绝非是下贱出身,不知为何会有此处境。
接着,四个身着六扇门黑衣捕快服的男子围了上来,领头那人冷笑一声,等那女子抬起头,便一脚将铁靴尖塞进对方嘴里。
“搜!”他下令。
哪里是搜身那么简单,百里初晴垂下头,不忍去看,余光却能瞥见很多之人围了过来,挡住了巷口,对着趴在地上的女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没有!”
“该死,定是定是被这贱人藏起来了,快说侯爷的桃花玉佩被你藏哪了?”领头人骂骂咧咧道。
“不是,不,不是我”女人干呕几下,已泣不成声,凄惨地哭诉。
领头人对此嗤之以鼻:“拖回去好好审讯,不信她不招!”他对身边的百姓大声叫喝:“看什么?都滚开!”
人群立马散开,百里初晴也得以看到被当街扒光,酮体上还多了许多伤痕和淤青的女子,也窥见她右臀上的刺青,便清楚了对方的身份,呢喃道:“真可怜,亡国的富家千金沦为奴婢,生死荣辱还不是任人宰割。”
百里初晴向女犯投去怜悯的目光,恰巧和女犯侧过的脸对视。
那对绝望的眼睛看向自己,忽然闪亮出惊异的色彩。
颤抖的手指向巷子里,满是鲜血的嘴巴张大,仿佛是想指认凶手,但喉咙里发出的却是不似人声的尖叫。
“叫唤什么?”一只铁靴踢在女犯脸上,随即没了声音,只留下一张血淋淋的脸,被拖离视线。
百里初晴为此震惊而不解,忽然她意识到,兀地旋身,果然看到一个矮她一头的少女。
少女身穿鹅黄衣裙,搭配纯白夏布裹腿,肌肤微黑,脑袋像小老鼠般俏小,有着淡茶褐色的明亮大眼,嘴唇很是娇嫩,红红的,很健康,很可爱。
“是你干的!”百里初晴惊诧道。
不是指对方用刀威胁自己,而是发现她手中提着一个足有她掌心大的粉色玉佩,打造成美致的夹桃竹图案,看起来价值连城。
联想起捕快说的桃花玉佩,和女犯疯狂地举动,百里初晴很快将二者结合一起。
黄衣少女看看手里的玉佩,捂着嘴窃笑不止,对百里初晴的质问不削一顾。
“咯咯,这女人真是个倒霉鬼,怕是要被六扇门活活打死,尸体被扔进长江也洗不清呢!”
百里初晴看到这小女贼还满不在乎地笑,大感气恼,直想给她一巴掌。
“呦呦,看来你是知道了。”黄衣少女斜了眼百里初晴,语气骤然冰冷,袖口里兀地伸出一把匕首,没做丝毫停留便朝百里初晴的小腹刺去。
百里初晴早有防备,怎会再被轻易得手?
她向后退了半步,腾出反击的空间,挥出一记手刀打在黄衣少女的手腕上。
“啊!”黄衣少女痛呼一声,丢了匕首。
百里初晴趁机向前,飞快抓住对方纤细的手腕,寒意自掌心里涌出,黄衣少女整条手臂都为之一颤,粉玉也从她手心里坠落,被百里初晴前探的脚接住。
这么好的玉,则能轻易摔碎。
百里初晴看她武艺平平,内力修为也不过凝脉境,心中便有了底气。
“冷呀!”黄衣少女面对骤然袭来的寒冷,刚反应过来,就被百里初晴单手捏住小嘴,将颗小脑袋按在墙上。
恐惧外加侵袭入体的寒意让小女贼瑟瑟发抖。
百里初晴瞥了眼巷口,街上不是没人注意这里,但对上百里初晴不善的目光,忙灰溜溜地走了。
早闻玄武城治安混乱,的确不是空穴来风。
平民间偷抢私斗,只要不闹出人命,六扇门一般不会插手。
“没人救得了你!”百里初晴放出狠话,感觉脸颊还在隐隐作痛,指间又加大几分力道,掌心传来她嘴角流出口水的湿热。
看那对朦胧,楚楚可怜的大眼睛。
百里初晴的心一软,松了手。
“这次就放你一马,别让”她话未说完,就见小女贼踩着土墙,几个翻身就到了房顶,速度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算你厉害,女强盗,扮猪吃老虎!”小女贼朝下探头,单手捂着脸,嘴角疼得一抽一撇,却还在向百里初晴炫耀她手指提着的战利品。
那是一个白底绣着梅花图案的锦囊,鼓鼓的,正是钱袋。
“一换一,但是我亏大了!玉佩我迟早会拿回来的!”小女贼扔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百里初晴惊得瞪大了眼睛,慌忙也追上屋顶,可对方已杳无踪迹。
“别走,我跟你换!”她忍不出要喊出这句话,无助地探视四周,一无所获。
袋子里的银钱无足轻重,可其中悬镜司下达给密令却极为重要,那上面有离武女帝的印文,是她的护身符。
若失,百里初晴真不知会生出多少麻烦。
母亲你在哪里?
百里初晴迷茫地看向东边玄武城宫楼林立的巍峨皇宫,厚实的外郭有着极为醒目的缺口,印证了母亲曾向她讲述的故事。
清风徐来,百里初晴方察觉到眼角已然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