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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注意到健屋的时候,就觉得她很适合做一只小兔子。
她就从我身边跑过。当时也许是在化妆,束发带还在她的头上,是灰色的兔耳朵款式的。她还穿着拖鞋,跑起来后脚跟的鞋底打在瓷砖的路面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她就像一只小兔子一样愉悦地跳着下楼了,没过多久,又捧着一盒沙拉,一蹦一跳地经过我眼前,上楼去了。
没记错的话楼上是新生的楼层。这样可爱的女孩子竟然是大学新生什么的真的没搞错吗?明明这种天真可爱在高中生中都很少见了。
既然在一个寝室楼,那见到她的机会就很多了——只是见到她,并不是见面,她没注意过我。
这学期,我最喜欢的时候是周三。并不是我那天课少或是别的原因,而是那天我去上课的方向和医学部实验楼是一个方向,而楼上那个女孩子,一般会走在我前面。里面是朴素的T恤和短裤,外面却套着长长的白大褂,背后印着学校校徽医学部部徽。
她在我前面迎风走的时候,头上的呆毛和白大褂的衣角都会被风吹得飘动起来,可爱到让我憎恨自己词汇量匮乏的程度。
虽然总是这样悄悄注视她并没有打扰她,但是我还是有自觉的——我是指自己像个变态这件事。
我已经大三了,别人大三已经在准备毕设毕展了,我还分心去关注一个没有交集的新生,真的是奇怪的一件事。
本来以为真的没什么交集的,但是在大三第二学期,我为了修完最后几学分而随意选的通识课上,却和她分到了一个小组。
这门课是个绘画课,我的绘画水平就是普通的及格线水平,我也就是水水学分,完全没有想要认真的意思。但是旁边这个女孩子画得可认真了,甚至想要把充当静物的梨上那个倔强翘起来的果柄的弧度都去还原。
坐在斜后方的我随便画了几笔,就不想再注视那个梨子的柄。
比起果柄,那女孩子的呆毛更有意思。我以为那会是更加柔软的存在,但它就像那硬硬的木质的果柄一样,有着自己固定的弧度,女孩仰头观察和埋头作画的时候,它的运动弧度并不那么大。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梨被我画上了一个粉白色的呆毛状的果柄。我真的很傻,还很肤浅,仅仅是知道那人的外貌而已,就已经移不开眼了。
她认真在之后有了回报,画被摆在了讲台作展示。而我也就是那时知道这个女孩子的姓氏的,画的右下角有着小小的署名,秀气的三个假名。
和她第一次搭上话是去洗画笔的时候。我不喜欢颜料的味道,无论怎么洗,那种味道都有些许残留在手上,学校洗手间自带的洗手液根本不敌。
“前辈,用这个吧?”健屋就在旁边,把她自带的洗手液递过来。
“谢谢。”其实有点在意“前辈”这个称呼,虽然我的确是前辈,但是她怎么看出来的?我有那么苍老吗?
该说不愧是医疗系吗,手部卫生做得真好。瞥了她的手一眼,也是白皙纤细的,没有做美甲,连指甲都是剪得短短的,很圆滑的样子。
她在严格按照七步洗手法洗手,真不愧是医学生。
恕我直言,我又一次看着她入了迷,只不过这一次是看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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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抽烟的手会有什么不好的印记的,但是看她洗手,只觉得这样的手指真的是尤物。甚至擅自想象了这样的手指按动快门的样子。
啊,啊,我又在瞎想了。
我是知道这个住我楼下的前辈有抽烟的习惯的。我第一天入校的时候,是在晚上,看错楼层了,结果一把推开了这位前辈的宿舍门。
前辈正倚在书桌上,出神地看着斜上方的吊灯,吸一口烟,然后就吐向吊灯的方向。
似乎是对从自己吐出的烟雾中看那吊灯感到满意,她轻轻笑了一声。
说实话,看上去是个奇怪的人。但是她的侧颜弧线是那么的无可挑剔,她琥珀色的眸子在只有吊灯作为光源的宿舍里反着光。
她痴迷地看着烟和灯,我痴迷地看着这样的她。幸好我始终不是那样懂得欣赏的人。拖着行李箱逃去楼上的时候,前辈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来过。
大概是一个月之后,教学楼的入口处出现了前辈的摄影作品,是那盏烟雾中的吊灯,左下的作品介绍旁边写着作者的名字:白雪巴。
相框里只有烟雾和吊灯——这是当然的。只是我想,要是我能把和她的初见拍下来就好了,我的相框里会有那个高挑的,静静的痴迷的她。
我有和高中的友人谈论过我对一个前辈感兴趣——还没有告诉她那位前辈是个女性。很快就发现这种事情上,友人总是比本人还冲动的。
“花那终于也要和人来一段浪漫爱情故事了吗?!快给我看看是哪个帅哥!!”友人激动得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来。
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我初高中都没有正经谈过恋爱。别人在和男朋友接吻的时候,我在和我的长笛嘴对嘴。是真的对交男朋友这件事没那么感兴趣,也不是没想过,但总是还在暧昧的时候,自己就不想继续了。
明明以前是那样连暧昧都不愿意进行下去,现在对一个根本就不熟,甚至都不认识的有这样的兴趣,那可真是有些可笑。
一见钟情这种事真的存在吗?还是说就只是进了大学校门而已,自己就变了很多?
不会有这么邪门的事。
到了第三学期,我变得更想看见她,即使这样会显得自己像个变态。
我开始贴着面膜悄悄地从她门口经过。毕竟只见过一面,顶着面膜我家人都不一定认得我,她一定也不认得。
如果,如果她察觉到了,来问我,甚至是,我觉得她也对我有意思,那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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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这只小兔子总是出现在我寝室门口。
几天后我确定了,这不是我的错觉,她经过我这里的时候还会微妙地停顿一下。看上去很爱护自己的皮肤,每天的面膜都不一样,但是那标志性的粉白的头发,以及她一直再用的灰色兔耳朵的束发带仿佛是在对我说:“这出变脸戏剧的演员并未更换。”
可是,我想看那张可爱的脸啊,想要近距离看看那两颗俏皮的泪痣。说实话有一次,那个会自己冒白色泡沫的黑色面膜还是吓到我了。
农夫会守株待兔,但是我并没有什么柱子给她撞,撞疼了她我也心疼。试一下吧。如果我出错了,我就当,就当她敷着面膜,我认错成别人了。
“那个……”
我还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不如说我还没有构思好要说什么,就看到小兔子又来了。但只有一件事我确定了,我的确是这只小兔子的目标。
“白……白雪前辈……”
她知道我的名字,我站在她面前,她紧张得都在发抖了。虽然说我也是,紧张得有些不知道在说什么。
“健屋……”
我们大概对视了几秒。我还戴着框架眼镜,而她的眼眶周围还是涂抹上去的墨绿色面膜。
她没有怀表,也没有赶时间,但还是悄悄地,拉住了我的袖子,找到我的手,勾住了我的小指。用这种方式,把我拉进了她的兔子洞。
我一辈子都不想出来。